美人择枝(15)
压低声音淬了一口,又忍不住叹息:“女儿长大了,势必要为她亲娘伸冤的,也不枉她娘十月怀胎生她一场。”
另一身穿孔方纹绸衫的中年男子接话:“没凭没据的,话可不能乱说。如今的韦太太可是在孟氏死了以后才过门的,哪是因她能生儿子才娶的?我还听说,孟氏是要与野男人私奔,正好遇到那晚涨水,才跌进江里淹死的呢,苍天有眼呐。”
“我看你才是含血喷人!”老妇人气得发抖,举起拐杖要打。
被家人拦住才作罢:“娘,这是在衙门口呢。”
“是啊,是啊,都少说两句。”周围看客暂且收起好奇心,纷纷劝。
顾清嘉站在人群后,默默听着,目光盯着墙根下一丛顽强的野草,久久未移开。
县衙大堂内,许菱玉跪地,递上状纸:“大人,民女许菱玉,要状告秀才贾卿固悔婚,陷民女于不孝不义,还请大人为民女做主。”
马县令坐在长案后,手压惊堂木,有些不知所措。
“阿玉你有婚约在身?”马县令疑惑问。
继而转向身边不远处呆立的许淳,低斥:“你女儿有婚约你不早说?!”
许淳又气又急,脸都抬不起来。
可为了身上的深青色官服,他不得不耐着性子,快步走到马县令身侧,附耳解释:“大人休听小女胡言乱语,她要是有婚约,我做父亲的能不知道?”
随即,不等马县令发话,他先拍了一下惊堂木,斥道:“胡闹!你平日里任性妄为也便罢了,今日竟闹到县衙来,都是为父太纵着你了。来人呐,把小姐请回去。”
请字他咬得极重,余光瞥见衙门口围着的人群,他脸色黑如锅底。
今日就算把许菱玉拉回去,他的老脸也丢尽了。
到底是县丞之女,若当着县丞的面生拉硬拽,等回头父女俩和好了,遭殃的是他们这些粗人。
差役们拄着水火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没动。
“慢着。”许菱玉从袖中取出一块藕荷色帕子,展开来,双手呈给马县令,“县令大人请看,民女有物证。”
闻言,马县令狐疑地探头看去。
许淳也伸长脖子,急急朝她手心望去。
只见许菱玉手中帕子上,赫然摆着两块残缺的半圆形玉片,合在一起,正好是一块玉璧。
玉片雕刻云纹,玉质润泽细腻,许淳从未见过。
“这不是我们许家的东西。”许淳盯着许菱玉,明确否认她所谓的物证。
许菱玉弯唇,不慌不忙道:“当然不是许家的,这是阿娘留给我的,芹姨从旧物里找出来,女儿才知晓这桩婚事。”
许淳傻眼。
孟茴的嫁妆,芹姨素来不让他碰,后来甚至搬了好些去桂花巷,防他像防贼。
那些嫁妆里,究竟有没有这样的玉璧,许淳确实不得而知。
时间过去太久,即便当年孟茴拿给他看过,他也记不清了。
“芹姨说,此玉璧乃是阿娘与手帕交指腹为婚的信物,各留一半,以为凭证。女儿本以为要四处找寻未婚夫君的下落,没想到无意间得知秀才贾卿固手里有这另一半玉璧。”
“爹若不信,不妨请差役前往桂花巷,将贾秀才带来,女儿敢与他当面对质。”许菱玉语气不疾不徐,姿态从容。
马县令已全然相信她,许淳也被她唬住大半。
只是,这婚约出现得未免太突然,也太及时了些,由不得他不疑心。
许淳刚要开口,被马县令横了一眼,冷静下来。
方才是他僭越了。
“大人,请您吩咐。”许淳躬身,谄媚地笑着请命。
许菱玉压低眼皮,盯着手中玉璧,对许淳的狗腿姿态眼不见为净。
马县令昂首挺胸,从签筒中取出一支红签,掷给差役:“带秀才贾卿固!”
差役刚捡起红签,未及转身,便听人群后一男子朗声道:“不必了,草民贾卿固在此。”
身后传来意料之外的声音,许菱玉眼中刚生出的得意,悉数化作惊愕。
她攥着玉璧,蓦然回首,耳下白玉坠子衬得她乌发如瀑,眸似点漆。
顾清嘉目光掠过许菱玉,望向长案侧的许淳,又收回,落在许菱玉手上。
观许淳其人,很难想象他能生出许小姐这般灵慧的女儿。
不过,更让顾清嘉想不到的是,许菱玉敢拿伪证,编出一段婚约,藐视公堂。
“许小姐口中的信物是什么?可否让小生看看?”顾清嘉姿态谦和,嗓音清润。
“卿固,你怎么来了?你愿意承认我们的婚约了是不是?”许菱玉面上娇娇柔柔,双眸噙着水光望着顾清嘉,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可她脑子转得飞快。
她
状似激动,双手发颤,打开藕荷色帕子,亮出里头好生收着的两块残玉,带着哭腔反问:“可是当着县令大人的面,你怎么还能装作不认得这信物呢?”
“你瞧瞧。”许菱玉捏起其中一块残玉,举至顾清嘉眼前,泪眼哀戚,“这一块不正是你昨日强行还给我的么?说你家道中落,配不上我,要我另择良配。我许菱玉虽为女子,却也曾读书明理,不是那等背信弃义的小人。昨日在你屋里,我便说过,即便闹上公堂,也必遵母亲遗命,非君不嫁。”
随即,不等顾清嘉开口,她侧过身,面朝公堂外围观的百姓,柔柔躬身:“还请父老乡亲们做个见证。”
昨日贾秀才还说不会答应娶她,许菱玉以为他今日会躲出桂花巷,差役们找他还得费一番功夫。
没想到,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贾秀才自己乖乖送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