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他(116)
她慌乱地上下打量着宋鸾枝,“师父可有受伤?这些日子...师父定是在晋王那儿受了不少委屈...”
谢净真颤着声,泪眼婆娑,抬手抱住宋鸾枝的腰身。宋鸾枝拍了拍她的后背,耐心道:“净真,我没事的,倒是苦了你们,要在晋王的人眼皮子底下离开云城去找玉郎他们,肯定受了不少苦吧。”
闻言,谢净真却摇了摇头,“其实我们刚出城不久,便遇见身穿常服的陛下他们了。”
宋鸾枝明显一愣,只见容玉珏缓缓上前牵住宋鸾枝的手,“外面风大,我们进去说吧。”
竹屋内灯火明亮,微凉的夜风被关严的窗户挡在山野之外。
“所以...陛下此次下江南其实就是设给晋王的一个局?”宋鸾枝蹙着眉薄唇轻启。
“是的。”
容玉珏亲昵地将头靠在宋鸾枝的胳膊旁,脸颊时不时蹭蹭她柔软的衣裳。
“晋王私通南蛮一族的蛛丝马迹早在一个月前就被陛下知晓了,这次下江南,不仅是为了我,更是为了让晋王自己入网。”
“在我们离开云城之后,几个时辰内晋王便坐不住了,在林中便派了杀手暗卫。只可惜他们不知道,崔家家主崔颐安早已在一天之前就埋伏在林中。于是我们将计就计,将他们一网打尽,透露我们坠崖、生死不明的消息。”
“而崔颐安率领的崔家军早早便将南蛮留在云城附近的军队悄无声息地围困起来,他们如今已经逃不掉了。眼下,想必陛下和晋王已经正面相见了。”
话落,宋鸾枝此刻才意识到何为帝王手段。晋王盘算许久的计谋,顷刻间崩溃瓦解。只要你人在大绥,就无法逃离得了陛下的目光。
“卿卿你放心,白公子和那些百姓已经被我们的人救下,都平安无事,安顿在不远处安全的宅子里。现在,我们只要等待陛下与我们相见便好。”
竹影声动,枝桠作响。
空寂的竹屋外,突兀地响起碎玉声。
“是陛下来了吗?”
宋汝善试图从窗外探出头,却被崔渡山拦下。
“这声音...不太对。”
崔渡山与容玉珏对视一眼,容玉珏立刻吹灭了窗台边的烛火,整个屋子顿时陷入黑暗。
而脆渡山则拔剑缓步来至门前,沉下脸侧耳倾听着,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声响愈重,喘息声夹杂在乱风中,交错的脚步可以听出不止一个人。
待时机到来,崔渡山迅疾打开门,刀剑对准门外之人的脖颈。只是霎时,他手中的剑便不稳地晃了几分。
门外,正是当今的陛下。
只是他的脖颈处已然抵上了一把银刀,上面刻着细微的花纹。
众人的目光向后看去,陛下身后缓缓走出一人。
正是周鹤礼。
只是此刻的他,狼狈不堪。凌乱的发丝,身上的衣服似乎是随便脱下的哪个随从的衣服,破败不堪,浑身血迹遍布。
他双眼猩红,眼球布满红血丝,滚烫的恨意不禁让人愣住。
“阿礼...”
容玉珏细声喊道,轻蹙着眉滑着轮椅想要上前,却被他怒斥:“都别动!谁敢上前我立刻杀了他!”
“周鹤礼,你背叛大绥,勾结外族,理当死罪,如今竟敢挟持陛下,更是罪加一等!”崔渡山厉声道,长剑挺立,似下一秒就要刺入他的命门。
“死?”
周鹤礼仿佛听到了极其好笑的笑话,痴狂地大笑出声。只是那笑声苦涩悲痛,如哀叹的林间藏鸟。
“在那年,我生母自缢而亡时,我早就死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你们嘴里的那个温柔和善、赏识人才的皇帝!”
他将刀刃刺入的更深了,鲜血从刀刃溢出,刺眼的寒光让人心下一凉。
“就是他!这样一个人人爱戴的人,却纵容那善妒之人给我生母下毒,让她生不如死最后只能自缢而亡!而这一切,他最终竟只是草草了事!”
“从那以后,那后宫就像个吃人的地方...”
周鹤礼一手挟持着皇帝,一手缓缓抬起,掀开了额角的碎发,露出那令人恐惧的疤痕。
那道疤痕丑陋不堪,几乎覆盖了他左边的大半张脸,蔓延到他眼角处才堪堪停下。肉色的疤痕如蜿蜒崎岖的蛇骨,让人心生惧意。
周鹤礼苦笑了几声,沙哑着声音开口:“我自知天资愚笨,自小便比不上琨行。人人都觉得我无能,看不起我...只有我的生母,它是这世上唯一爱我的人...”
“你们眼中蠢笨的稚子,却是她放在心尖上的宝贝。”
“可是...唯一一个爱我的人你们都要让她离开我!你们旁观着她的死亡,选择了见死不救...可是陛下!她可是你的妹妹!你怎能如此对她!”
凄切的哭吼声响彻天际,他的疑问至今无人能够回答。沉默仿佛压断了他的身骨,周鹤礼大口喘着气,如玉般的泪水溢满眼眶,月光也在此刻为他颤动。
“没有了生母的照料,他们人人将我视作透明人,那群攀炎附势之人更是以玩弄我为乐。他们不给我吃食和水,让我在地上学狗爬才允许我吃他们的剩饭剩菜,我为了那可悲的自尊心拒绝后,却惨遭他们更狠的捉弄。”
“我去找过陛下...可是结果呢?那样大的暴雨,我却被避之门外,我曾无比尊敬的天子,在我无助无望之时,却连殿门都不打开,不给予我哭诉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