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男狐狸精了(71)
崔迎之说罢便不再理会他们,旋即将目光落到荣冠玉身上,杀意盎然:“至于你……”
不等她将脚边的刀具拾起,江融先一步捡起长刀,起身,将刀尖对准了荣冠玉。
江融显然半点武艺不通,握刀的姿势都不太准,她抽噎着,刀身连着手一块儿颤,泪流了满面,眼中却是决绝。
荣冠玉任她指着,黯然看着那挂着血与雪的长刀,又直直望向江融的双眼,哑声道:“你要杀了我吗?”
“他救过我一命。”江融深吸一口气,将刀握得愈发紧,脚下却不动分毫:“杀人偿命。”
茫茫雪色中,荣冠玉惨白着一张脸,先前与崔迎之打斗时受的伤突然间刺痛起来,抢占了所有感官。他垂下眼,轻声道:“我明白了。”
而后便松开手,利器落地溅起颗颗雪粒。
他摆出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样。
“我从前本身就是为你家中卖命的。如今你将这条命取走,也算有始有终。”
江融抿着唇,仍僵持着不动。
她没杀过人。
风卷残云,旷野无声。
一旁的崔迎之没有耐心深究这两人的前尘往昔,恩爱情仇,更不想看这苦情戏码。她一把夺过江融手中的刀,眼都不眨就往荣冠玉身上劈。
荣冠玉没了武器防身,只能被动躲闪,却终究不及,臂上狠狠挨了一刀,鲜血四溅,洒落到雪中,与崔路的血迹重叠。
被夺了刀的江融下意识要拦崔迎之,又回神似的收手,站定。
荣冠玉俨然没了战意,连连退避,临走前最后看了江融一眼,对她说:“我等着。”
而后转身,孤影溶于雪色中。
崔迎之知道自己追不上,便不再白费功夫,撇下没能控制住情绪掩面放声痛哭的江融,越过残雪,来到屈慈的跟前。
周遭的死士们已然散去,枯树底下只余下了屈晋的尸身以及气息微弱的屈慈。
前一刻的焦灼与僵持的局势转瞬如影褪去,唯余下一片狼藉。
她蹲下身,将屈慈扶起,说:“我们回家。”
……
屈慈这回伤得格外重。
一直等在小院接应的邹济和子珩忙活了一整晚没能合眼,待崔迎之问起时,邹济也只拿好话来敷衍她。
崔迎之心情本就躁郁不安,到后来邹济实在扛不住质问,只好同她直言:“他之前被屈纵抓住的那一回,不知道被喂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不让我跟细说,后来好不容易压下去,倒也一直没什么事。”
“这回伤得太重了,旧伤还有那些东西全被一道勾出来了。”
“你放心好了,他这身体硬实着,不会扛不住的。”
邹济没有骗她,屈慈在第二日白天如期醒来,除了没法强撑着装成个没事人外,问题其实并不算严重,只需要充足的时间去休养。
真正令人担心的是崔迎之。
她没受什么明显的外伤,自回到小院起也没有任何异样,一贯维持着表面的平和与冷静。
可屈慈并不觉得崔路的死于崔迎之而言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那是她最后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了。
过往的事情早已翻页,可眼下崔路为了救崔迎之而死,她不可能无动于衷。
平静表面下只会是裂谷与狂涛。
可崔迎之自己不说,其余三人也怕戳到她的伤处,不敢主动提及,只能小心翼翼地避开话题。
直至暮色四合,将崔路尸骨带走的江融携着木匣登门,来寻崔迎之。
木匣内的是另一半断剑。
江融的情绪已然恢复如常,周身气质却好似与先前又有什么不同。她将木匣递给崔迎之,说:
“我明日就带他启程回曲城,他说过他想一直待在崔府。屈纵跑了,我只找到了那个孩子的尸骨,已经派人送回家了,后续若有消息,我会再联络你。至于荣冠玉那边,他不会再来给你们添麻烦。”
顿了顿,她对上看似没有什么异常的崔迎之认真道:“来时匆忙,他交代了我许多事,还特地将这只木匣带上,许是早就料到会有这遭。他希望你过得好,别让他的死成了笑话。”
崔迎之只是沉默着接过了木匣,将人送走,合上门,穿过空旷无声的前院与荒木环绕的回廊,独自坐在重檐下。
今日天色着实不太好,檐角与浓云将圆月掩盖,抬首,只能望见黯淡的天幕,无垠的黑夜里连一颗星子也无。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垂落的夜色中究竟静坐了多久。
久到屈慈实在担心,又生怕她在外头受风着凉,只好取了件厚衣做借口来寻她。可直到将衣物给她披上,崔迎之仍是没有同他说一句话。他便随她一道坐下,望着庭院深深,积雪皑皑。
亲友故交离世的第一时间,人们或许往往不会受到太大的冲击,可随着时间的流逝,总有一日在不经意间,在夜深人静处又或是熙攘人群中,叫人猛然顿觉:原本熟悉的那个人已然不在。
而后,后知后觉的悲伤将人淹没,窒息,溺毙。
此刻的崔迎之头脑放空,什么都没想。
她至今对崔路的死亡都没有什么实感。
夜色愈发浓郁,更深露重,寒气逼人。
屈慈的伤势少说也该在榻上躺个十天半月,如今坐在这儿吹冷风,实在勉强。
听及屈慈咳了两声,崔迎之才从恍惚间回神,心也落到了实处。她回首,起身,把他一道拉起来,又把身上的厚衣取下,踮脚给他披上,蹙着眉说:“你出来吹冷风做什么,嫌伤得不够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