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恰好是农历二月二,龙抬头。
喻见出生在一个晨曦。
极好的天。
但她爸说这丫头以后会是个硬茬子。
小丫头白天睡,夜里闹,丁点大就认人,只要她和林安深,林安深白天忙工作,夜里守着她,还得时不时看看小的。
话滚到嘴边,又咽下,喻白薇最终轻道:“只要一个。”
“好。”
喻白薇累极,闭上了眼。
林安深静了会,凑近,亲了亲喻白薇的鼻尖,抓过她垂落在身侧的手指,五指插进去。
“薇薇。”
极尽温柔缱绻的音。
哄得喻白薇睡了过去。
梦境再次跳转。
梦中梦,林安深在开会,林老夫人又一次进来,阴影塞满整个房间,它幻化成触手,卷着裹在襁褓里的小喻见,高高举起,要往窗外砸。
“不——”
喻白薇被惊醒,出了一身冷汗,心砰砰砰直跳。
一月的南浔,气温低下,风又湿又冷。
摸黑倒了杯冷茶,喻白薇窝在窗边藤椅里,慢吞吞咽下,才勉强压下心悸。
薄纱帘透光,隔着帘隙,喻白薇模糊瞥见院落外停着辆车。
白色的桥跑,在惨白的月色下和漆黑的夜里格外的显眼。
车顶灯开着,里面坐着个人。
像林安深。
瞥了眼,喻白薇又喝了一杯冷茶,彻底没了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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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岁的少女总是真挚而又勇敢。
像写一首永远不会烂尾的抒情诗。
天真又烂漫,一往而无前。
这是十八岁的喻白薇。
无忧无虑,百无禁忌。
喻白薇自小被周围人称神童,小升初连跳三级,险些把初中跳没了,后因喻母工作调动,她被转到S中。
那会高考还没改革,没有畸形的3+2模式,S中的竞赛成绩在全国数一数二,她靠着竞赛成绩被清大提前录取。
所有人都觉得好,除了她爸。
喻老觉得小孩子嘛就该多多享受美好的青春,和朋友一起耍一耍。
于是,她硬是被扣在高中又玩了两年。
后来,她索性参加了那一届的高考,没有悬念的,她的名字被挂到了S中的状元墙上。
那一年,喻白薇十五岁。
三年后,喻白薇在清大生科院准备读研,她们院课多,专业书摞起来比人高,都是大部头,要背要啃要研究。
别人叫苦不迭,喻白薇却觉得是一种享受,她可以心无旁骛的沉浸在自己喜欢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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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大图书馆,老馆。
临近考试周,随处可见复习的学生。
喻白薇倒了一杯开水回来,书桌前多了一盒小点心,油纸包裹的,用牛皮绳扎着。
那个年代的点心用料扎实,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食品添加剂,隔着油纸,奶香都在往外溢。
放下水杯,喻白薇扭头看了一圈,觉得奇怪,她和周围同学的关系并没有好到随意送点心的地步。
毕竟年龄差在那,刚进校时她甚至都没成年,而院里同学又喜欢组织各种各样的联谊舞会,邀请过她几次,她嫌麻烦就都拒绝了。
久而久之,关系就淡了。
想不明白,不如学习。
外面婆娑的树影落在红木桌上,保温杯盖敞着,白茶雾袅袅,奶香氤氲在雾气里,被浸润的……更香了。
喻白薇拄笔的指尖轻轻抠下,饿了。
想吃。
后桌女生窃窃私语。
“真的?计算机系的那位大才子刚来过了?”
“那能有假?真真的!”
“他来做什么?”
“追生科院跳级上来的那小怪胎呗!”
……
谁?
周那谁?
喻白薇放心了,放下笔,抱着保温杯和油纸包去了中庭。
20世纪之初建立的图书馆,红墙高耸,爬山虎只剩下光秃秃的一根藤,冬日暖阳穿过拱形窗扉,盈满人间。
喻白薇坐在长椅上,小小的咬了一口桃酥。
嘎嘣一声。
酥到掉渣。
奶香翻涌而出,烘焙过的瓜子仁粒粒饱满。
好吃。
不腻。
喻白薇又捏了一块,小口小口的咬。
她每一口吃得并不多,但胜在频率快,咔咔咔的,咬碎时嘴巴抿得紧紧的,只侧边腮帮子鼓起。
像只快乐的小仓鼠。
老馆二楼长廊上,林安深又一次路过,他走的很慢,余光凝落在下面的小姑娘身上。
身旁同学喋喋不休:“第三次了!哥!”
“第一次是要喝水,第二次是忘带水杯,第三次是上厕所,第四次你是不是准备告诉我你没带纸啊?”
“确实没带纸。”
同学被一噎,咬牙切齿道:“您去!我去给您拿!就等着您给讲题呢!”
“不用。”
“你——”
“我比较喜欢自己的事情自己做。”长廊走到尽头,林安深抬脚,折返,“题回来给你讲。”
“第四遍了!”
“嗯。”
“……”
在第四遍,林安深看到了一团快要被晒化的小仓鼠。
她吃饱了,懒洋洋的瘫着晒太阳,时不时捧起保温杯啜一口。
热茶雾淡下,日光虚幻,她沐浴在浅金色的光晕里,像一只稍纵即逝的蝴蝶。
难以捉住。
但漂亮至极。
林安深唇角扬起一个清浅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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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白薇的大学生活平安又充实。
宿舍、食堂、教室、图书馆及实验室,五点连成线,构成三维世界,她每天就穿梭在点和线之间,忙忙碌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