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太监过来,卸掉高盛腰侧佩刀。
高盛未予反抗,沉默半晌后躬身:“谢皇上,谢公主。”
皇上看一眼司妤,司妤轻轻点头,皇上开口道:“爱卿退下吧。”
高盛便退出大殿。
此时一阵惊雷,天上忽地下起雨来,他无从选择,也毫无迟疑踏入雨中。
司妤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心中不由隐隐抽痛。
那一刻,她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少年,血战之后,部下与亲人战死,他也被朝廷冷落,没人记得他,当他从苍岩山离开时,又是什么心情?
她好想……去抱抱他。
此时皇上在座上问司妤:“皇姐,高盛会心生不满吗?”
司妤收回目光,恢复一脸正色,道:“固然有不满,但不至反目,这样的处罚是他正好能承受的程度。”
皇上这才心安地点头,他总是怕高盛,就算现在有李琚这样的大将成了岳父,也依然害怕。
两人随后离开大殿,去见太后。
司妤问皇上:“皇上与皇后,一切都好么?”
皇上有些不好意思,轻轻点头。
司妤轻笑:“皇后长你一岁,应该比你稳重一些。”
“嗯,她很有主意,对母后也孝顺,每日都去向母后请安。”皇上说。
司妤道:“听闻她劝皇上读书,比我还严苛?”
之前就有人禀报过她,皇后竟是个十分上进的人,大婚第二日就劝皇上去读书,皇上还不愿意,她便推着皇上去。
这婚事虽是司妤张罗,但司妤只是为拉拢李琚,与皇后就见过一面,听说她娴良淑德,名声不错,具体的自己就不了解了。
皇上叹了口气:“是的。”
司妤笑了笑:“皇后是好意,你别怪她。”
“皇姐,我知道。”
司妤多看了两眼弟弟,发现他不知何时长高了许多,现在比她都高了。
“一晃你都成婚了,等到明年,大概你也做父亲了。”司妤想说等他做了父亲,就要试着亲政了,又一想,他平时对政事一点也不积极主动,让读个书也要催着逼着,真要他亲政,她也不放心,便什么也没说。
去见过太后,司妤就回了公主府。
雨还未停,走到后院,正好看见高盛从厢房出来。
他手上拿着伞,还没打开就走出了屋门,身上竟还是湿的。
这会儿她才在雨幕中看清他的容颜,脸上又黑了一点,瘦了一点,头发和衣着是在入宫前整理过,严肃而整洁,神情却是平静沉着,似乎比年初还沉稳了不少。
她接过如缨手上的伞,走到他面前,替他遮住雨线,轻声问:“去看过孩子了?”
高盛静静看她,只觉她不是刚才那个疾言厉色的长公主,随后点点头:“看了,在睡,怕把寒气带进去,就出来了。”
“你先去换衣服,午后他会醒来。”她说。
高盛点头,两人一起往屋内走。
进了屋,司妤放下伞,主动拿了张巾帕来替他擦拭脸上和头上的水。
他看了她一眼,问:“怎么?恩威并施,打一巴掌给一个枣?”
她停了下来,听出他语中的不满。
她无法和他说,其实按临汾王那拨人的意思,是要趁机将他重重打压的,她驳回了他们的谏言,为了安抚,也不能对他大加奖赏,若是那样,那时临汾王他们难免不满,要怀疑她妇人之仁,感情用事,不堪以辅政。
但她内心,又怎会不怜惜他?人人都会有大意犯错之时,但不是人人都能剿灭黄承训这等悍将,也不是人人都能迅速收整军队,扭转败局,一雪前耻。
换了李琚薛迈等人,这一仗能不能胜还两说。
她缓声道:“你就当,刚才坐在大殿上的,是摄政的长公主,她顾及着皇室利益,而现在……是终于盼得夫君回家的妻子,她顾及的,是你。”
死的是他的部下,他只怕比任何人都心疼,都悔恨自己的大意。
高盛因她这话,整个人轻轻一震。
就算成婚后,她也不曾正视过两人的关系,她没说过她是他妻子的话,没说过想他或是念他或是别的什么,只有偶尔,她才会在似乎脆弱时依偎在他身旁。
很多时候他都觉得她心里只有她那弟弟,有她那司家的天下,就从来没有过他。
这是第一次,她和他说这样的话。
一瞬间,他所有的不安、恼怒、怨恨都没了,只因她这一句话。
只要她这句话就好。
他再忍不住数月的思念,抱住她,重重吻上她的唇。
司妤几乎是下意识就抱紧他,仰起头与他唇齿交缠。
当贴住他怀抱那一刻,她几乎湿了眼眶。
他回来了,平平安安回到了她身边,他没有因她的无情而怪她,没有对她冷漠不睬,他抱她吻她,让她觉得自己是他很在意的人。
是的,她何尝不想他,何尝不担心他,又何尝不心疼他,他在前方出生入死,京中大臣却在后面等着他犯错,好落井下石。
但一次次,她将这许多感情压在心底,安心做那个无情无义,只要保住权势、平衡朝廷关系的长公主,但这一刻,她控制不住,要冷静的念头一闪而过,就被她抛开,她就是想抱他,想靠在他怀中,想与他融为一体。
他们陷入床中,两人都很疯,好似久旱逢甘霖,称得上抵死缠绵。
直到雨停了,暮色悄然降临,将房中蒙上一层灰色的暗影,一切都变得朦胧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