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即说不出此刻的心情,她没想到皇宫烧了,他们这一群人寄居太尉府,她垂帘听政,因为怕露怯、怕不通政事被高盛与朝臣看不起,不得不日以继夜读书、学习理政,与一群武将或是老臣周旋,因此好久没见到母后,而母后见她第一件事,竟是替亲人讨官。
诚然,母后的亲人就是她的亲人,毫无差别,但是……为什么这种时候,母后想到的是这些呢?
她平静地解释:“舅舅带着表哥一同讨伐京师,可舅舅被杀了,表哥身为人子,竟带着人逃命了,头也不回,一路逃到宣州老家……
“母后,但凡他喊一句要杀安朝烈替父报仇,或是在我们反攻安朝烈时带兵援助,我也能给他封赏,可他如此,我又以什么理由来封赏他?难道封个闲职将他养着么?”司妤痛声道:“母后,就连我们也只能暂住太尉府节衣缩食,如此危难关头,实在顾不上他。”
太后欲言又止,最后大约是不知能说什么,叹了声气。
司妤又道:“再说二姨父,他确实能弹琴,但太乐令不是只要会弹琴,还要懂祭祀之礼,懂雅乐,有名望,是要真能主持宫宴礼乐的,定都这样重要的事,万一乐礼出错,不只是二姨父,皇室与朝廷也是颜面尽失!”
太后不擅争辩,也因性情懦弱而露出无奈,却在迟疑之后仍是说道:“就算不能做这些大官,做些小官总行吧,他们总归是自己人,你是不知,他们求到哀家面前来,哀家都不知如何应对。”
“母后只说是我不允就好了。”司妤干脆道。
“你……”太后又长长叹了声气,哀怨道:“就连一个小官职都不能答应么?你三舅学问好,是不是可以让他进宫来给皇上做老师呢?如此不近人情,总会让人说我们凉薄。”
司妤觉得自己之前的解释算是白费口舌了,难道给皇上做老师就是什么人人都能做的事吗?那可是帝师,关系到皇上的成长,而司家天下的未来,不是系于皇上一身吗?
司妤久久没说话,但大概是她的态度已从神色上显露出来,太后痛声道:“你既不愿意,那就罢了,只当我多嘴了。”说完,眼中已湿润。
司妤想说什么,却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最后只能向母后告退,这场交谈算是不欢而散。
她知道母后虽然不说,但心里多半是不高兴的,而她呢?她又何尝好受?
第37章
从太后院中回来, 宫人来报,梅先生在外求见。
司即才想起是她召见的梅棠,便让人快请。
梅棠过来拜见, 司妤朝他道:“梅先生看这琴。”
她说完, 如缨将面前的琴匣打开。
梅棠一见那琴,大吃一惊, 上前看了一眼,大喜道:“是凤鸣!”
司妤道:“梅先生眼力好,这琴原本是端仁皇后留给我的,到现在, 我已有许久没碰了,日后大概也不会有闲暇, 便赠给先生, 如此也不会埋没了这琴。”
梅棠立刻道:“既是端仁皇后遗物, 臣也听闻公主钟爱琴,如此好琴, 为何要相赠?”
“正因是好琴,才要赠识琴之人。”司妤说, “见了先生,便觉此琴可以相托。”
梅棠摇摇头:“臣虽爱琴,却不愿夺人所爱, 公主不如弹一曲,若臣觉得公主辜负了这琴, 自会收下。”
很久没看到这么耿直的人了, 司妤笑了笑, 摇头道:“如今俗事缠身,早没有心思弹了。”
梅棠说道:“正因俗事缠身, 才要弹,先人造出器乐便是为陶冶情操,修身养性,公主忙于政务,难免身体乏累、心中郁结,此时便要抚一抚琴,弹上一曲,心旷神怡,烦恼尽抛,这样不好吗?”
司妤无法应对,停了一会儿,点头道:“我试一试。”
说完正要让人拿琴架来,梅棠道:“今日风轻云淡,阳光明媚,我见园中有座水榭,公主不如去那里弹,琴声于水中回响,更是一番意趣。”
司妤无奈笑笑,依他所言,从房中出去,到了外面的水榭上。
丫鬟将琴架搬了过来,她坐在琴前,凝思片刻,开始抚动琴这经年未动的琴弦。
高盛从外院进来,就被王小桃截住,王小桃拿着件衣服,和他道:“表叔,昨晚你回得晚,今天又起得早,我等了你好久。”
高盛一边往房中去,一边回:“你等我做什么?”
“我给你做了件衣服。”王小桃说。
高盛笑了笑:“你给我做什么衣服,我又不是没衣服。”
“你哪里有衣服,回回来来都是那两件,还都是黑的,像是同一件。”
一边说着,王小桃随他进了房,将衣服给他道:“表叔你快试试,不合适我再去改。”
高盛将那衣服看了一眼,推拒道:“还是算了,你给其他人试试。”
王小桃有些受伤:“我专门替表叔做的,上面还绣了花呢,虽然不太好,但也绣了好久,用的可是宫里的丝线,长公主给我的,表叔就试试嘛。”
高盛反问:“她给你丝线做什么?”
“就是……说府上事都是我在操持,见我辛劳,就赐我了。”
高盛又将那衣服看了眼:“这颜色也太鲜了,你怎么不给自己做,我一个大男人穿这么鲜做什么?”
王小桃挑的颜色是那种比墨绿浅一点、比草绿深一点的青绿色,并不是大红大紫,不服道:“这怎么鲜了,我做的是半袖衫,人家说江南特别时兴穿这个,我上次见那个梅先生就穿的这个,他那个颜色更鲜呢,是湖蓝色,配白色的长衫,尤其好看,我就是知道表叔不爱浅色,才用的这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