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梅先生”,高盛不屑地一笑:“就那弹琴唱曲的梅棠?成天穿得比姑娘还花花绿绿的,我为何要学他?”
“可是真的很好看啊,表叔长得不比他差,就是从不注意这些。”王小桃说。
当然,现在表叔脖颈上有条细细的疤,看着怪吓人的,但远了看还好,看不出来。
高盛笑着摇头:“我又不是小姑娘,又不弹琴唱曲,要好看做什么?”
看他这样子,是真的很排斥穿得鲜亮好看,王小桃觉得很挫败,抱着衣服半天,辨解道:“可是……好看点不好吗?”
两人正僵持着,外面传来一阵琴声。
高盛皱了眉头:“这是谁,大中午的。”
王小桃听了一会儿,“是有人在弹琴吗?挺好听的,好像是长公主那边传来的。”
她一说,高盛想了起来,就府上这些人,他觉得别人也不太像会弹琴的,也就司妤还有几分可能。
王小桃说回衣服:“表叔,这衣服做都做了,你就试试嘛。”她一边将衣服放下:“我去看看是谁在弹琴。”说着出去了。
高盛也没去试衣服,随她一道出去了。
两人沿着琴声走向司妤院子附近,就在湖心水榭上看到人。
弹琴的是司妤,端正坐在水榭内,一身杏色裙子,抚着琴弦,微风吹动她的发丝,如此美……梅棠就站在她身前,面水而立,闭目听着琴音。
就在王小桃两人在岸边站定时,梅棠拔出腰侧配剑,开始伴着琴音舞剑。
他身姿修长,剑舞飘逸,让王小桃看得出神,许久才喃喃道:“他们……好像一对仙人啊……”
一对不染红尘的世外仙侣。
高盛原本是十分看不上一个男人抚琴弄箫的,所以对这所谓的荥阳名士从没放在心上,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此情此景确实好看。
最重要是他意识到一个问题,女人都喜欢他这号男人。
出身名门,读点书,成天打扮得比小姑娘还干净精细,宋之洵是这样,小桃和长公主都喜欢,现在来了个梅棠,小桃觉得好看,司妤当然也觉得好看。
仙人,仙个屁的人,仙人不怕死,不用吃饭,长公主也不用吃饭吗?迁都在即,别的事不干,竟还弹起琴来了。
高盛在心里对司妤十分不满,她原本不是这样的,现在只能理解是被美色所惑。
呵……永远就喜欢这种小白脸。
司妤一曲毕,梅棠的剑舞也停了下来,转过头来看向她道:“只闻公主会琴,却不知公主之琴艺如此精妙,此琴当配公主,臣不会收。”
司妤这么久不碰琴,能听到一个乐曲名士如此高的肯定与赞美,说不高兴是假的,她忍不住笑:“先生的舞剑更好,刚劲中不失轻灵,如水间一只孤鹤,有失落悲戚之感,却又十分好看。”
梅棠回道:“臣便是觉得公主琴音中有孤独悲戚之色,才舞的这剑。”
司妤不禁惊叹,她弹的是普通的《秋水》,不是什么悲伤的曲调,没想到竟被他听了出来。
梅棠问:“公主因何事而心怀郁结,觉得失落孤独?”
司妤叹息一声,但心事却无法言说。
她没办法告诉他,她只觉得殚精竭虑,而身边最亲近的人也无法述说,甚至妹妹要因为吃食就乱发脾气,她要安抚;母后身为太后,却要在这种关头给家里不成器的人封官,她觉得……失望……
是的,失望,她忍不住会想,如果母后聪慧刚硬一些,以她太后的身份,必定轻而易举镇住朝臣;昌乐年幼,但论沉稳踏实,她连乡野出身的长庆县君都不如。
梅棠看懂了她的心情,但这种宫廷秘事,她却不能说。
她回道:“江山动荡,战乱不止,所以心怀郁结;又想到先帝已驾崩,皇上又年幼,江山无所寄托,所以失落。”
梅堂看着她,低低叹道:“公主之坚毅,男子也少有能匹及。”
司妤抚琴无语。
梅棠道:“明日臣欲往南山拜访翠虚散人请教雅乐,公主可愿一同前往?”
司妤重复道:“翠虚散人?”末了,轻轻道:“我知道他。”
梅棠此时也想了起来:“听闻,他曾给端仁皇后相面,称其贵不可言,却是薄命之人?”
司妤点头。
翠虚散人出于太原王氏,未出家时曾任太祝令,通音律与相卜,那时郭家请翠虚散人替家中长女、也就是司妤的母亲相面,翠虚散人便给出了那样的结论。
郭家是名门望族,长女面容姣好又性情温顺聪慧,早已是内定的皇后,说贵不可言本就是理所当然之事,但说薄命,却让郭家心惊胆战。
郭家当时不高兴,但后来积极培养次女,等到长女果真病故,立刻就安排了次女进宫,显然是听进了这相术师的话,提早做了准备。
“那公主可愿与臣一道过去?”梅棠说,“南山瀑布清雅秀丽,很值得一观;翠虚散人擅音律,懂雅乐,公主或许也能与他论琴;再说,朝廷将迁往西昌,此时不去,以后更不会去了,不可惜么?”
他的确很会说服人,司妤动心了,却还是摇头:“南山就算近,却也在郊外,过去未免劳师动众,翠虚散人既然隐居山中,自是为了逃离尘俗,我过去也打扰了他。”
“何必带仪仗随从?就臣与公主去,臣的剑可不只会起舞,也能杀人。”梅棠说完,飞掠而过,一剑挥出,银光从旁边伸到水面的海棠花前闪过,待他缓缓收回剑,那剑尖已躺着一枝海棠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