鹦鹉指(157)
晚上阿杏嫂来了,与云秀不同,整整十月中她早已备置好了月子酒、月子鸡、泡澡藤、食材,衣物,等等物料全备齐,单这点,她对亲娘有些难以言喻的酸心。
出院后回到家里,全挤在狭窄屋子,云秀一直待在小房也不好,进房看女儿时,张埠在服侍她换药也不好进。阿杏嫂抱着孩子不离手,一时她坐立不安。
起身去厨房做饭时,阿杏嫂却走来,用手肘将她推开,狠的将她手里的锅铲夺去,嘴里没好声气的说话,以示她不要动。云秀见她这样狠夺已感受到她的强势,心里已知阿杏嫂不是和善人,虽面上无事,心里开始防她。
凌老太在云秀面前当一世的强,云秀受了一世的忍,如今又遇到这么个强势人,心里有恨。当阿杏嫂坐在客厅喝茶,伸手要抓她带来茶叶和西洋参时,她反手一捂,然后把整个茶罐放回房间锁在箱子里。
待张埠带着阿杏嫂出去买菜时,云秀就将这些事讲给本沫听:
“你这婆婆确实是狠角色,凡事她要做主,是她的东西不肯动,她持掌厨房我不能进。刚刚她泡茶,伸手要吃我的西洋参,我心里想‘我女儿买的,有你吃’顺手就拿回房里。”
本沫望着她不说话,心里一万个不知所以然,心里早已将母亲骂一遍:“你这么做不是坏了女儿一世名声,传出去不是对我不利。她将心来服侍我,你反把她当贼,反过来她就看不起我,你做的事,将来都会映射我身,别人有把柄轻我,这个道理不懂?自己的亲娘不看重,她更要看轻我,失你个实,走喽嗨!”云秀见女儿阴凄凄的眼神看自己,心里左右不是,脚步向后退,退出了房。
果真晚上张埠凑到她耳边说:“你妈把西洋参藏起来了。”
本沫软和说道:“你和阿妈好好解释,定是在埠村家里人刻薄她,让她这样人人都防备起来,她从前不是这样的。”
此后阿杏嫂对云秀越发不客气,连张埠也对她不满,正眼不瞧她。客厅里都是张家人,本沫在房里坐月子,客厅站不下,房间进不得,云秀越发不自在。
这日听阿杏嫂喊本沫出来先吃月子餐,她急不可耐站在女儿身旁。见本沫吃,她也端着一碗饭就着剩菜吃,一面眼睛看时钟,嘴里还没嚼完便将碗筷一放,说道:“我出去打牌。”
本沫脸上带着憎色,眼直直看着她从自己身后走,嘴里发出‘嗤’了一声。云秀听见“嗤”的一声从女儿嘴里发出来,恍惚间她像听见了凌老太的声气,停了停脚,眼里闪着冰冷的寒光,接着拿着袋子出门了。
本沫听见“嗤”的一声从自己嘴里发出来,她仿佛听见凌老太的声音,同样的嫌恶、同样的恐怖,顿时她感到万恶啊!
果真月子刚过半阿杏嫂就要回去,本沫心下一沉:“看看吧,是人都要抛下我。”
突然电话声将她惊了一跳,只听大姐本华说道:“婆婆腿断了,已经在医院住了好些天,这几天晚上讲胡话,老人这时摔一跤,怕是不中用了。”
云秀一听凌老太腿断了,想要回去的心越发强烈,几番几次打电话给荣芝:“我务必要回去,你既几百块请人服侍,不如我回去服侍她。”
一时电话那头又传来凌老太狼号鬼哭声:“云秀啊,快回来啊,我需要你服侍啊!”
云秀越来越激动,甚至痛哭起来大喊:“咩,我明天就回来,我好生服侍你。”
本沫听见她喊凌老太这一声娘,她惊奇得像木头般痴立在那儿,一边思忖:“以往她是怎么决绝,宁肯身上承受住千万斤重担,绝不低下倔强的头颅喊一声娘!如今离开她不到一月,反是心里念她,心里想她。想不通她们一世相互嫌弃的两人,为何又相依相偎,又是喊娘,又是回去服侍她。”
突然电话那头父亲狂吼道:“这些天不告诉你,就是让你一心一意照顾女儿做月子,你总是一日一时一个想法,女儿怎能做好月子,不是害了她。我告诉你家里一应事你不要操心,我都会处理好。”
挂了电话云秀又蹿到本沫面前说道:“爸爸不让我回去,我留下来。”晚上本沫总是想,百般不能理解又辗转难眠!
一日早上,张埠在本沫耳边念:“她的心早飞回家去了,有什么用?你只告诉她不要在池子里洗脸,水池里又吐痰又洗脸,多脏!马桶里又是硬屎又是硬纸,多堵,堵了几次了!”
本沫白了一眼,心里骂道:“可恨可耻,长辈也要受你管束,你心里就是对我父母不敬。”对母亲也是有气,心里也骂道:“一早不见人影,回来两手空空,今天阿杏嫂要回去了,你若真想回去,就月子最后几天你好歹做好饭。”
只等张埠前脚送走阿杏嫂,本沫顾不得月子,把头巾一丢,冲出去对母亲喊道:“爸爸喊你安心待着,你硬要执意回去,宁肯服侍凌老太,也不愿在这里待着。她不是你的仇人吗,我月子还没做完,你就要丢下我去服侍你的仇人,你弃我而去,就是与我结仇。”她说了又哭,哭了又说:“自从来这里起每天开口闭口念的都是她不好,实际上你就是离不开她!”
“哪里是离不开她!”
“工作要辞要留?孩子要去要留?都是你一句话。你讲定,不是一时说回去一时说不回去,总是左右摇摆,搅得我不能安宁,你下定要回去我就明天安排送你走,一点事情隐藏着两人都难经受!”
云秀伫立一旁,若有所思:“留下来我自己难受,张埠这个脾气难伺候阴着脸总是想事,什么事隐着、藏着、十足阴司鬼;自己女儿也是,动不动就不说话撩我一边,什么事也隐着、藏着、十足阴司鬼。两个怪脾气一模一样,真正‘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屋门’,一点儿错不了,可见人一生世没有乱来,两个人生长就要在一起纠缠,天南地北都要遇见。如今我是如厕怕堵、吃饭添堵、坐着心堵、躺着身堵,如今明白,人到哪都是难念的经,不如回去唱老经。各人日子各人过,由着他们自己去造,无论如何这里是待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