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钟鸣鼎食之家,皇宫高墙之内,却十分少见。
这样的人家,莫说父亲,便是母亲也鲜少有亲力亲为的,身边有那么多仆从奴婢抢着替他们照顾孩子,便是哺乳这样的事,也都交给乳娘来做,更别提喂饭、更衣这样的小事。
譬如萧元琮与萧珠儿二人,一个皇子,一个公主,他们的父皇莫说是喂饭,便是抱,也没抱过他们几回。
若是一视同仁便也罢了,偏偏当今圣上明明也有满腹柔情与拳拳爱子之心,只是这份心都用在了萧琰的身上。
宫里人人都知晓,二皇子幼年时,圣上日日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抚养,宛若民间父子一般。
萧珠儿说这话的时候,不乏失落与羡慕。她虽掩饰得极好,可到底年纪小,再加上近来圣上在和亲一事上的动摇,她藏不住心事,也情有可原。
云英想起方才同太子说的那些话,不由悄悄握了握萧珠儿的手,见她抬头冲自己笑,才放下心来。
可是,没过多久,一餐晚膳才用了大半,外头便传来匆忙的脚步声,紧接着,宫女带着哭腔的话便隔
着门传来。
“公主殿下,方才齐采女一个人去了九龙殿,跪在殿外求圣上别将公主嫁去吐谷浑,如今正被皇后娘娘申斥,公主殿下还是快去看一看吧!”
话音落下,萧珠儿呆了呆,手中的银箸滑落下去,砸在一片杯盘碗碟之间,发出一阵清脆杂乱的声响。
她撑着桌案匆匆起身,也顾不上失礼,冲萧元琮道了声“容珠儿失陪”,便披了衣裳快步离开,出门的时候,也不知是不是太慌乱以至于双腿发软的缘故,身子朝旁跌了一下,幸好外头的宫女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才重新站住。
她母亲齐采女多年前为保命自毁容貌后,便几乎没在圣上面前出现过,即便如此,仍是郑皇后的眼中钉,此番为了她,直接到九龙殿去,郑皇后哪里还能容得下?还不知要怎样磋磨,才能泄愤。
眼看萧珠儿才穿好鞋,就直接跳下台阶,屋门则在她的身后慢慢阖上,云英的心也跟着揪紧。
萧元琮看着她的反应,抬手道:“你若担心,便也跟去瞧瞧吧。若实在闹得太大,便回来寻孤。”
他同萧珠儿并不亲近,从前也不大管她的事,但如今事关朝政,在行宫,宜春殿也不似东宫一般,同天子所在完全隔开,此处离九龙殿不远,若他还是袖手旁观,也说不过去。
云英知晓他的意思,起身道谢后,便也匆匆披着衣裳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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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殿外,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齐采女伏跪在地上,瘦弱的身躯瑟瑟发抖。
她身上也穿着厚厚的冬衣,可是瞧那朴素的毫无花纹的布料,一看便十分陈旧,就连旁边冷眼看着她的九龙殿的宫女们穿的衣裳,看起来都比她的华贵多了。
“求皇后娘娘开恩,臣妾当真只是为了珠儿,想要求见圣上,请娘娘看在臣妾这些年循规蹈矩的份上,让臣妾见一见圣上吧!”
她说着,对着站在台阶上的郑皇后便是一阵磕头。
天色已暗,周遭只有殿外廊檐下的两排灯烛 ,照亮她的身影。
她本是个秀气的美人,容貌不算出挑,却独有几分恬淡气质,如今年岁上来,低垂着脑袋时,仍旧有些许楚楚可怜的风姿,可只要一抬起头,露出右边脸颊上半个巴掌那么大的疤痕时,便让人心中一紧。
那疤痕浮在白皙的皮肤间,突兀得像是硬生生刻上去的一般,在烛光的映照下,越发狰狞可怖。
郑皇后的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一瞬,便快速移开,不耐地挥手:“真是碍人眼,你这副模样,若还能得见天颜,岂不是要污了圣上的眼?快走吧,别再来了,依本宫的意思,就不该让你们母女两个跟来行宫!”
齐采女哪里肯,当即不顾礼仪,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用尽全身气力,提高嗓音,冲着雕栏玉砌的九龙殿大喊。
“陛下!陛下!臣妾齐氏求见!求陛下念在臣妾服侍多年的份上,念在与珠儿父女一场的份上,网开一面!”
郑皇后勃然大怒,当即喝道:“还不快去捂住她的嘴,将她拖回去!真是反了天,敢在九龙殿外这样喧哗!”
若不是圣上恰好去了后殿的汤泉,只怕此刻已听到她那一阵胡言乱语。
宫女们也被齐采女吓了一跳,不必她再多言,赶紧跳下木阶,将其团团围住,捂嘴的捂嘴,拽胳膊的拽胳膊,就要拖走。
就在这时,旁边的山道上,萧珠儿匆匆奔来,一见母亲受罪,自然忍不了,当即扑上去大喝:“不许你们碰我母亲!”
齐采女身子不好,这样冷的天跪在外头已经让她心疼不已,哪里还能眼看着旁人这样欺负,她也顾不上公主的身份与尊严,更不顾自己身单力薄,拼着一身蛮劲,直接扭开两名宫女,钻进她们的包围中,用自己的身子护在母亲的上方。
“谁敢动我母亲,便先将我打死!”她像是一头小兽,红着眼眶瞪着周遭的几名宫女,半寸也不肯让,同从前那个怯懦胆小的样子判若两人。
几名宫女都被镇住了,一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公主是皇家血脉,到底同底层的妃嫔有几分区别。
“珠儿!”齐采女勉强撑起身,拉着女儿的手,垂泪道,“你怎么过来了?快回去,别管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