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元日,百姓们渐都歇下来,在家中准备祭祖,白日赶早进出坊间做活的人少了许多,马车穿过坊市间的大道时,也行得比先前快一些,不一会儿便到了怀远坊。
这一回,不用偷偷去靳昭新买的那座宅子,马车停下在大门外的时候,云英就见那两扇重新漆过,看起来崭新的门上挂着两盏彩灯,门扉的两边亦贴了剪得花样复杂的纸花,俨然是为庆祝乔迁新居。
云英在门口站了站,看着这装点过的样子,不知怎么,就想到了上回靳昭说的那些话。
这是为他娶亲成家才置的宅子啊。
在她出神的时候,大门便从里面打开了,门房上的老妪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在门缝里,一见到她,立刻笑得眉眼皱成一团,朝后就是一声喊。
“郎君,娘子来了!”
大门向两边打开,里头的影壁旁,靳昭从里头一道门快步行来。
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脚步皆不由自主地顿了顿,复杂的情绪在空气中悄然蔓延。
“你来了,”靳昭说话的时候,嗓音有些沙哑,面容也比平日黯淡了一分,似乎夜里没有睡好,“快进院子里吧,外头冷。”
云英没有说话,只是依言走到他的身边,瞧他有些低沉的样子,咬了咬唇,试探似的将右手从氅衣底下伸出半寸,悄悄触到他垂在身侧的手背,在上头摩挲了两下。
靳昭垂着眼,瞥见她刚露出来不久,就被寒风冻得微微泛红的纤细指尖,顿了一下,手掌倏然一翻,用力握住她的手。
大而温暖的手,带着掌心与指尖的粗糙触感,顿时给了她一股安全感。
踏入垂花门的时候,殷大娘抱着孩子要迎上来,可目光落在他们两个交握的手上,面上的笑一下僵住了。
她的眼神再不好,也该看出他们两个之间不太寻常的亲近了。原本昨夜见靳昭回来,仿佛不大有精神的样子,听他说朝廷似乎有意派他到西北去,她便一直有些心神不宁,本就是强打笑脸出来,此刻见状,越发维持不住。
“穆娘子,阿昭,你们……”她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浑浊而苍老的眼里透着担忧。
站在她身边的小娥更是瞪大一双眼睛,警惕又惊愕地看着他们两个。
靳昭没有放开手,反而更收紧一些,仿佛生怕云英要抽走似的。
“阿娘,我与穆娘子有重要的话要说,就先回屋了,还请阿娘先把阿猊带回去,晚些穆娘子再来瞧。”
“你们……”殷大娘看了看他们两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可在看到靳昭坚定的眼神时,到底还是叹了口气,点头答应了,“罢了,去吧,我回屋去,不来打扰。”
说着,不管小娥恋恋不舍的目光,便带着她回了东面自己的屋里。
又一阵寒风袭来,云英打了个冷战,靳昭不再停留,带着她快步进入主屋。
是她先前来过两回的屋子,如靳昭所言,一整套做工考究的酸枝木家具已将先前的大片空旷填满,再加上一件件摆件、柔软的坐垫、毯子等,看起来温馨舒适,俨然有了家的感觉。
不过,没等她再细看,身后的门一关上,靳昭便克制不住地压过来,将她按在门板上深吻。
屋里烧了炭,暖烘烘的,不过片刻工夫便将她身上被寒风吹起来的一层冷意褪去。
穿在外头的氅衣也被解了系带落到地上,紧接着,便是里头的襦裙外裳,堆在脚边,像一座小山似的。
云英不禁闭上双眼,仰头承他的吻,双臂也环住他的脖颈,热情地挺起身贴近他,磨蹭两下,绕在他颈后的双手也开始扯动他的衣裳。
情意一点即燃,像一阵一阵热浪,将寒意驱走,将两人紧紧包裹,揉在一起。可是这分情意,同前几回久别之后的欣喜重逢与缱绻爱意不同,这一次,热浪之中还夹杂着苦涩与彷徨的情绪。
两人谁也没有先提将来的事,只是放纵自己暂时沉溺。
脚下的小山越堆越高,形成环绕的山峦,将云英围在其中,她的双手再度向上攀岩,环在他的颈后,在他的手掌牢牢托住她下滑的身躯时,她顺势踮起脚尖,轻巧一跃,整个人完全挂在他的身上。
靳昭心领神会,将她带到榻上,密不透风地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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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阳侯府中,杜夫人才替武成柏整好衣裳,正捏着帕子一边拭泪,一边道:“侯爷,此番当真能将孩子带回来吗?会不会因此惹怒太子……”
武成柏沉着脸,心中亦是七上八下,听了夫人的话,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对着铜镜,反复扭着胸前的第一颗衣扣,分明早已好了,却怎么都不满意。
短短数月时间,他整个人就像老了二十岁一般,从一个老当益壮的威严武将,变作一个满头华发,身量佝偻的垂垂老者。
“我也不能肯
定,原本是早与太子说好的,谁能料到会横生枝节,这两日,太子再未给过一句准话,想来事情已有了变故。”好半晌,他终于不再纠缠于小小的衣扣,从铜镜前移开视线。
他这辈子在子嗣上也不算顺利,同夫人成婚近十年,才终于怀上一胎。期间不是没有纳过妾室,可是三五人在后院,先后也不过生下两个女儿,幸而夫人的这一胎争气,给他诞下一个儿子。
对这个儿子,他与夫人从来悉心教养,只盼他好好长大,成家立业,为武家继承香火。谁知,人到中年,竟痛失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