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郑皇后却以为他被自己的话说得心虚,越发得意地教训起来。
“你这上不得台面的丑事,若被你父皇知晓,只怕要对你寒心!琰儿,你就不怕这是东宫给你设的圈套?”
萧琰听她越发荒唐的话,终于忍耐不住,大笑三声。
“母后是在宫中待得太久,糊涂了吧?此事,若母后不说,父皇怎会知晓?就算真的知晓了,也不过一桩风流韵事,哪里比得上母后将手伸到父皇的亲卫中这样骇人?至于东宫的圈套……”
他的眼神有一瞬间恍惚,再回神时,目光已冷厉如刀锋。
“若不是这次碰的是东宫的人,母后以为,太子会轻易放弃把母后牵扯进去的机会?”
他没把太子和那乳娘之间也有私情的事抖出来,倒不是想帮太子遮掩,只是提防母亲再打别的主意,又给太子递刀。
“母后恐怕做皇后久了,已渐渐忘记,父皇除了是您的夫,更是君,是天子,他也有疑心,旁的事可以纵容,将手伸到天子亲卫中,却是绝对不可能容许的。”
郑皇后被他这一番低沉又充满警告的话说得心中直打鼓。
她好似的确有些得意忘形了,为了将那个乳娘除掉,竟然想出了这么荒唐的主意!
“我、我没有……那个杜仓本就是杜家人,我没做什么……”
她赶紧将自己的安排对萧琰和盘托出。
萧琰沉着脸,说:“这一次,太子不会追究,禁军没见到穆云英,自也查不到太深,尚算侥幸。可若还有下次,恐怕就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郑皇后讷讷的,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父皇说的宫女是怎么回事?”萧琰留了心眼,父皇身边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宫女,此时突然提及,定有什么原因。
其实他知晓母后在此事上的直觉恐怕没错,但若都由着她胡来,迟早要坏事。
郑皇后还没回过神来,一听他问,便将方才听到的一股脑儿说出来。
“此事母后暂不用管,儿自会让人去查。”
事关萧崇寿,郑皇后有些不放心,但看到儿子肃然的面容,也不敢再与他较劲儿,只好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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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上,薛清絮不时看一眼不远处的石径,像等着什么人或什么事一般。
两刻工夫过去了,圣上已经带着皇后离席,就连太子也一去不回,可除了方才来报的禁军侍卫饮酒私闯外,再没其他动静。
她越发觉得不对劲,眼见席已散了大半,不少年轻的娘子们都已三五成群到水畔游玩,她也不再逗留,当即起身回水榭去。
回去的路上,迎面遇见才从山上下来的萧琰。
他孤身一人,面色肃然,没什么表情,仿佛与平日并无不同,唯有略显匆促的步履,显出烦躁的心情。
薛清絮见状,停下脚步,露出笑脸,冲他问好。
“二弟,你——”
话才出口,还没说完,萧琰已从她面前走过。
从头至尾,除了刚瞧见她时的那一眼,再没多给她半个眼神,仿佛从不认识她一般,冷漠无比。
薛清絮面上的笑僵住了。
她呆立原地,好半晌才回过头去,看着萧琰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一颗心顿时七上八下起来。
不论东宫和郑家之间明争暗斗到何种地步,她身为太子妃,身为长嫂,与萧琰之间也一直是以礼相待,你来我往间,从未有过不快。
虽然有些过分拘束,浮于表面,但始终保持的微妙平衡,已让她心满意足。
不想今日竟连停下问候一句都吝啬。
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薛清絮捂了捂自己的心口,深吸一口气,继续往水榭行去。
等到了近前,却见原本候在此处的下人已少了大半,太子从少阳殿和宜阳殿带来的人都不见了,只剩她身边随行的那几个。
“怎么回事?”她蹙眉,边问边加快脚步进去,果然见里头原本带来的东西也都被收拾得差不多了,“太子殿下去了何处?还有阿溶,怎么都不在了?”
一名燕禧居的宫女赶紧回道:“方才太子殿下身边的王内官来传了话,说殿下酒后不适,先回宫去了,皇孙方才也被带走了。”
薛清絮一惊,立刻问:“皇孙是谁带走的?”
想了想,又觉问得不够直接,不等宫女回答,又补一句:“穆氏呢,有没有一道回去?”
“皇孙是丹佩带着,穆娘子…… 奴婢不曾见到,想来也已跟着一道回去了。殿下,咱们是否也要回去?”宫女试探着问。
薛清絮在原地呆了呆,只觉事情恐怕已出了大纰漏。
她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副破釜沉舟的模样。
“备车,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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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行至一半时,原本明媚的春光渐渐暗淡,浓厚的乌云积压着,落下一阵雨来。
一颗颗饱满的雨珠落在地上,砸在车上,噼里啪啦,竹筒倒豆似的,响得人耳边片刻不屑。
马车中,一直被萧元琮塞着巾帕堵住口的云英原本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声。
她仰卧在车中有些局促的座上,随着身体的晃动,眼角有晶亮的泪珠,扑簌落下,双手则无助地在车壁上胡乱抓着,却怎么也寻不到能支撑的地方,双腿更是如塘中芦苇随风摇曳一般,不住从车壁旁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