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叔父也失声了。
华瑶已然站直。她说:“本宫先走一步,诸位请自便。”
华瑶径直向前走,谢云潇、金玉遐、杜兰泽都跟在她的背后,而白其姝依然留在室内。
旁人都不知道白其姝与华瑶的关系,只听见白其姝不断地劝他们明哲保身。
白其姝言辞恳切,又懂得商户的担忧,句句都讲到了他们的心坎里。
白其姝还说:“今年初春那阵子,羌羯二十万大军攻城,差一点就要打进来了,情况多危急啊!要不是殿下负隅顽抗,诸位的全部身家都归羯人了。公主只查了咱们一年的账,交钱就是了,咱们底子也不薄!破财消灾、花钱买平安的事,咱们做得还少吗?再说了,几万两银子,攀附皇族,怎么算都划得来,你们花钱去买个七品官,几万两都打不住呢。”
她的叔父却道:“白其姝,你和公主背地里……”
白其姝怒目而视:“叔父,你怎能血口喷人?我和公主清清白白!我好歹是白家的大小姐,决计做不出来卖身求荣的肮脏事!若不是我方才为你讲话,你以下犯上,公主当场杀了你,谁又能拦得住呢?!”
旁人听了白其姝的话,也来劝诫白家叔父。
叔父一言不发,只是锁着眉头,瞪着两眼,把拳头捏得更紧。
白其姝知道,她的叔父不会咽下这口气。
叔父在朝堂上确实有人脉。他的亲生女儿是户部侍郎的妾室。官商勾结一气,权财两相宜……不过,正如华瑶所说,那又如何?就算他攀上了户部官员,他也没那个享福的命。
*
七日之内,绝大多数富商都补交了税银。
华瑶把各类款项整理成册,上报朝廷。她还从雍城的税务司挑拣了四名青年,打算把他们举荐到户部。
华瑶忙完公事,就听闻一桩奇事——白其姝的叔父突然发疯,带人冲进了雍城公馆,顶撞了二皇子高阳晋明。晋明以“不敬皇族”为由,当场下令将他斩杀,可怜那白家叔父身首异处,死无全尸。白家又花了一千枚银元,才把叔父的尸体买了回去。
“真死了吗?”华瑶喃喃自语。
金玉遐如实奏报:“千真万确,殿下,不少人亲眼瞧见了白家老头的尸体,他死得很蹊跷。”
杜兰泽正在一旁与金玉遐下棋。她捻起一枚黑子,缓缓落棋,轻声说:“以我拙见,白小姐有一颗邪心……祸难生于邪心,邪心诱于可欲。”
杜兰泽形貌柔弱,但她的棋风凌厉刚硬,把金玉遐杀得片甲不留、毫无喘息之机。
金玉遐右手攥着棋子,左手拉着绸缎衣袖,举棋不定,犹豫不决。
不知为何,他近来总想略胜师姐一筹,但他找不到翻盘的途径。正当他细想之时,肩膀上越过来一只手——那是华瑶的手,她帮他走了一步棋,还说:“实在抱歉,我替你出了一招,我太想和兰泽过招了。”
杜兰泽笑问:“您要同我对弈吗?”
金玉遐往旁边挪动了些许,空出软榻上的一块位置:“殿下,请您和我一同对战师姐。”
华瑶欣然答应金玉遐的邀约。她坐到金玉遐的身旁,金玉遐立即闻到一阵玫瑰般的清香。因为华瑶坐在他的右侧,他就把右手背到身后,改用左手抓放棋子,专心致志地与杜兰泽一决死战。
可惜,金玉遐败局已定。即便华瑶为他助阵,他也没撑过十个回合,终是被杜兰泽绞杀干净了。他道:“师姐的棋艺举世无双。”
“莫要说笑,”杜兰泽道,“徐阁老的棋艺在我之上。”
徐阁老,乃是三公主高阳方谨的祖父,也是当今的内阁首辅。
金玉遐状若平常道:“师姐见
过徐阁老吗?我从前没听你提过。”
杜兰泽神色淡然:“嗯,我幼时见过他。”
华瑶暗忖,杜兰泽当真料事如神。
杜兰泽去年割肉剃疤,今年养好了伤痕。等她去了京城,难免会遇见熟人。她必须消除贱籍的烙印,才能在京城站稳脚跟。
华瑶十分怜惜杜兰泽的决绝。
杜兰泽一边收拾棋篓,一边为华瑶献计道:“白其姝的叔父去世了,叔父留在雍城的家产,应当充公。”
华瑶点头,赞许道:“兰泽所言极是,正合我意。”
白家在雍城有不少商铺和田产,全被华瑶派人查抄得干干净净。
华瑶熟练地做了一笔假账,偷偷地吞了白家的资产。她从中挪用一笔钱,当作雍城兵将的抚恤金,以朝廷的名义发放下去。
华瑶还特意询问了白其姝,问她想要哪些商铺,华瑶可以直接划给她,怎料她竟然说:“白家的东西,原本也不是我的,谁抢到了算谁的。您抢到了,那就都是您的。”
华瑶又道:“你叔父去世了……”
“是呀,”白其姝笑意盎然,“他死了。”
华瑶没再细问。她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
天气越发炎热,转眼已到了七月,皇帝的圣旨终于传到了雍城,宣召晋明、华瑶、谢云潇等人进京面圣。
华瑶接到圣旨的第二日便出发了。汤沃雪也从延丘专程赶来,与华瑶同行。华瑶瞧见汤沃雪瘦了不少,言谈举止却与往常一样,仿佛没有太大变化,她的同僚还叫她“小麻花”。
骄阳当空,炽烈如火,雍城之战仿佛还在昨天,再算算日子,却已经过去了小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