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今晚先后被偷袭了两次。
她的几个近身侍卫都受了伤。
她心头憋着一股窝囊气,再也没了寻欢作乐的兴致。
临睡之前,华瑶愤怒地咬住被角,心中暗想,总有一天,皇帝和皇后都要以身偿还这一笔又一笔的血债!
“行了,别咬了,”谢云潇轻轻扯动被子,“我依照你的吩咐,派人给谢家传了信。夜袭皇族是京城大案,往后几日,你免不了四处奔波。既然皇帝暂未出兵,今晚你安心睡吧。”
他把长剑放在床侧,从她身后揽住她的腰。她一言不发,他又亲了亲她的脸颊。
华瑶命令道:“再亲一口。”
“算了,你已经累了一天,”谢云潇推却道,“别闹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华瑶听信谢云潇的劝告。她“嗯”了一声,不再讲话。
不久之前,谢云潇还在杀人见血。而现在,帐内没有一丝血腥气,温香软玉抚慰了他的燥烈。
枕边盈满玫瑰的清香,华瑶更像是玫瑰凝成的花妖,引人深陷纷纷扰攘的红尘。对于谢云潇而言,这世间的功名利禄,恰似幻梦生花、浮云落影,皆是虚无缥缈的妄境。但华瑶是如此这般的生动活泼,从他十五岁起,勾挑他顷刻万念。
他深知此身已被情丝牵绊,只盼终有一日能与她心意互通。
华瑶摩挲着他的手指骨节,忽然问:“你知不知道,嘉元长公主的驸马是怎么死的?”
谢云潇道:“凌迟。”
“确实,”华瑶转过身,面朝着他,“他的罪名是结党谋叛,仗势欺人。”
谢云潇的声调依旧平静:“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你现下有何计策?”
华瑶按住他的肩膀,使他平躺在床上。
她紧贴着他的耳朵,悄悄地说:“我思前想后,为今之计,只有利用二皇子高阳晋明。父皇准许我住在兴庆宫,而晋明还被软禁在嘉元宫,要知道,父皇对他的宠爱,向来是远胜过我的。可现在呢,父皇迟迟没有解禁他,萧贵妃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既然如此,我应当再为皇兄添一把火。”
谢云潇猜测道:“祸水东流,借刀杀人?”
“正是如此,”华瑶咬字极轻,“并非我不念骨肉亲情,只是他本来就欠你大哥一条命,血债血偿,天经地义。”
她呢喃道:“我要他沦为众矢之的,死无葬身之地。”
“你打算如何进谏?”谢云潇把玩她的一缕发丝,“你从雍城选送到户部的人手,暂未安定。谢家虽有不少党羽,但他们作壁上观,从不参与夺嫡之争。”
华瑶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前几年,东南七省清查了人丁与田产,以‘十段丁田法’革新了税制,内阁一直在考虑推行新政。恰巧我们在雍城查遍假账,追缴了一批税银,户部有意同我商讨雍城的真假账目。雍城盛产矿石和精盐,这里头是大有油水可捞的。你也知道,户部缺钱,工部更缺,那户部尚书是三朝元老。我父皇问他要钱,他有时候也不愿意给……”
户部尚书孟道年,时年七十四岁,耳清目明,精神矍铄。他出身寒门,品行端方自持,且是三朝元老,对皇帝忠心耿耿,乃是难得的忠纯笃实之臣。
孟道年偶尔忤逆皇帝的旨意,皇帝也未曾追究过他。
孟道年为官清廉,常被称颂。
谢云潇见过孟道年两回,第一回是三年前,孟道年私下拜访镇国将军,因着军饷亏空一事,他希望镇国将军在凉州屯田备粮。第二回是上个月,孟道年来谢家赴宴,宾主尽欢,孟道年也送了一份厚礼。
官场的应酬没有新旧之分,无论三朝元老或是年轻翰林,人人都得遵守官场交际的规矩。在官场上历练久了,便能
把世态人情都看透了。
偏偏谢云潇最不耐烦官场交际。他早已养成了独来独往的习惯。
华瑶搂着他的肩膀,告诉他:“户部尚书孟道年,户部侍郎程士祥,内阁首辅徐信修,内阁次辅赵文焕,还有你的祖父谢永玄……他们都是推行新政的第一等人物,也是皇帝最宠信的臣子。”
她放慢了语调:“我原先打算诬陷晋明造反,如今想来,我当真诬陷他了吗?他的封地在秦州,紧邻凉州。只要他占领雍城,那就有了盐、铁、鱼、米、水,纵横凉州、秦州二地。”
谢云潇略作思索,又说:“依你之意,你要把晋明的罪责,借由近臣之口,传入皇帝的耳目?此计并非万全之策。”
华瑶斟酌道:“晋明此人,与父皇有几分相似。他的疑心极重。哪怕父皇不相信他谋反,我要让他相信父皇以为他谋反了。正所谓‘世情宜假不宜真’,便是此间的道理。”
谢云潇道:“原来是李代桃僵。”
华瑶轻快地念道:“桃生露井上,李树生桃旁,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桃僵。”
当她讲到“虫来啮桃根”,她的指尖悄无声息地探入他的衣襟,却被他迅速地按住了。
他转过头去,也没看她,漫不经心地提醒道:“你再不睡,天快亮了。”
“嗯,”华瑶低咛道,“我好困。”
谢云潇再次提起她的公事:“明日一早,你与杜小姐……”
谢云潇还没说完,华瑶的呼吸变得更轻。秋夜的天冷得很,谢云潇为她掖了掖被子,手指悬停在她的胸口,虽有片刻的迟疑,最终也没拿走她怀里的小鹦鹉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