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逸这才反应过来——今夜,华瑶之所以缠着观逸,是为了让她的侍卫找到下手的机会。
千钧一发之际,厢房内杀意陡现,观逸的师父适时现身,又救了岳扶疏一命。师父从不杀生,从不动怒,只因华瑶一而再、再而三地刺杀岳扶疏,师父才会要求华瑶立誓,华瑶也果然是欺软怕硬的人,没脸没皮地当众发下誓言。
观逸不禁劝告道:“华小瑶施主,您何苦这样烦扰自己,烦扰他人。您若放下仇恨,宽恕他一次,饶他一条生路,于您自身也是一件功德。”
“华小瑶是我的大名,”华瑶胡扯道,“在我老家,谁叫了我的大名,就是要跟我打架。”
观逸道:“出家人不可争斗。”
华瑶道:“我明白,所以我宽恕了你的冒犯,可见我是一个仁义的人,但我不能宽恕岳扶疏杀了我的亲人,我和他的深仇大恨,不共戴天!”
话刚说完,她一溜烟就跑远了,生怕观逸又啰啰嗦嗦地,说些废话来烦她。
*
华瑶回到厢房,谢云潇仍未就寝。
床前点了一盏明灯,谢云潇坐在床沿,随意地翻看一沓信件,灼灼跳动的火光照耀着他的眉眼。他解开了外衣,仅穿着一件轻透的薄衫,衣领也是将敞未敞。这场景之美,犹如梦里春闺,纵是寒舍也蓬荜生辉。
华瑶脚底生风,飞扑到他的身上,却被他轻轻地推开:“请殿下坐正。”
华瑶道:“不,我偏要斜着坐。”
谢云潇道:“你挡住了烛光。”
华瑶强词夺理:“不是我挡住了烛光,是你坐得离蜡烛太远。”
她才不管谢云潇还会找什么借口,她攥着他的衣袖,细瞧他手中的信纸:“谁给你写信了?”
“这是岳扶疏的信,”谢云潇如实道,“我潜入他的房间,搜查他的包袱,拿走了他的随身物品。”
华瑶十分惊讶:“什么时候的事?我一点也没察觉你的踪迹。”
谢云潇极轻地叹了一口气。
华瑶大感不妙,只听他道:“我不知道你对观逸做了什么,我走到岳扶疏的门前,只见观逸面颊通红,闭目垂首,盘膝打坐,而你站在不远处……”
华瑶严肃道:“你误会了,我想和他讨论佛经,但他视我如洪水猛兽,待我十分冷淡。我向来是知趣之人,自然也不便多说,站得离他远远的。”
“是吗?”谢云潇一语道破她的秉性,“以我之见,你颇为欣赏之人,多半不食人间烟火,待你越冷淡越好。”
华瑶也不等他讲完,咬定道:“那不就是你自己吗?”
第77章 珠沉玉殒 “但我舍不得你。”
谢云潇道:“我何曾待你冷淡。”
华瑶点了点头:“确实,你待我热情似火。”
她就像胆大包天的登徒子,把谢云潇推倒在床上。今夜的经历太过离奇,她的思绪还有些混乱,她趴在谢云潇的怀里,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他忽然念了一声:“卿卿?”
华瑶道:“怎么了?”
谢云潇反压住她,提醒道:“别忘了你的正事。”
华瑶心念转得极快:“我确实很忙,明日寅时,你叫我起床。”
她抓起那一沓信件,一目十行地飞速浏览,边看边说:“奇怪,岳扶疏重伤卧床,讲几句话都费劲,肯定看不了这么长的一封信。既然他猜到了我会追杀他,他为什么会随身携带密信?难道是为了坑我?”
她感慨道:“好他个岳扶疏,一肚子坏水。”
谢云潇道:“岳扶疏与何近朱一文一武、一明一暗,欲置你于死地,也许何近朱接到了皇帝的密令,正如你奉命暗杀晋明。”
“比起我自己,我更担心你,”华瑶的指尖探入他衣襟内画圈,“你和我一起杀了晋明,皇帝对你的恨意更深了一层。皇帝杀我之前,肯定要先杀了你,你心里害怕吗?”
谢云潇道:“我并不怕死。”
华瑶道:“嗯。”
他极轻声道:“但我舍不得你。”
华瑶歪头想了想,认定道:“你偷学我的甜言蜜语。”
他笑了:“就当我是在学你吧。”
奇怪,华瑶从前也不是没见他笑过,只这一次,她心跳猛地加快,心底蓦地涌现诸多杂绪。
华瑶坐起身来,又被谢云潇按倒在床上,抱得更紧。她甚觉惬意,仿佛被一阵暖风环绕,四肢百骸都运化开了。这一夜她没有小鹦鹉枕,也在他的怀抱中睡得很舒服。
但她的梦里全是岳扶疏、何近朱、皇帝、皇后这一群心狠手辣的人。她在梦中大开杀戒,杀得满目通红,宫道上鲜血淋漓,堆满了密密麻麻的尸体。她从中窥见了凌泉、戚归禾、左良沛的死状,神思恍惚起来,忽听一人喊她:“卿卿,卿卿?”
华瑶抬起手,揉了揉眼睛。
微弱的一抹烛光,把谢云潇的身影投在了床榻上。
华瑶盯着他的影子,问他:“刚才你叫我了吗?”
“寅时了,”他道,“你要起床么?”
华
瑶一下子爬起来,只留了两个暗卫看守岳扶疏,便带领剩余一众侍卫离开了寺庙。
天还没亮,日光朦朦胧胧,如烟似雾地笼罩着山头。
山海县连绵的屋舍农田,交织一片,从山谷间延长,向着青天之外铺展。这群山环抱的景象,在朝日初升的时候,最为壮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