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皇后”四个字,突然从柳平春的脑海里冒出来。
柳平春面朝着谢云潇,态度越发恭敬:“微臣参见殿下,恭请殿下万福金安。”
谢云潇道:“免礼,你的差事办得如何?”
柳平春道:“依照您的吩咐,全都办好了,这是粮食买卖的账册,请您过目。”他从背包里取出两本厚重的账册,亲手交给谢云潇。
谢云潇翻看十几页,并未发现任何疏漏。他派遣侍卫去传信,又对柳平春说:“通知商户做好准备,从今天开始验收粮食。”
柳平春连忙答应:“微臣谨遵殿下口谕。”
柳平春正要告退,严临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柳大人,您这是……您不怕朝廷问罪吗?”
柳平春一甩衣袖:“我……”
他咬紧牙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要为百姓办事,为人间道义办事,为大梁朝的江山社稷办事!”
这一段话,并非他的所思所想,而是源自于华瑶寄给他一封信,他照搬华瑶的言论:“时局动荡,朝纲混乱,北方各省饱受外族欺凌,凭我一人之力,难以照应天下的百姓,我必须想方设法,为凉州筹备粮食,以免凉州、岱州遭受战乱之苦,我心怀天下,何罪之有?”
严临好像第一天认识他似的,竟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盯着他。
他涨红了脸,回瞪着严临。
他们僵持了一会儿,柳平春回头一看,才发现谢云潇早已率众下山了。他连忙跟随谢云潇的脚步一路狂奔,紧赶慢赶,总算追上了谢云潇的身影。
谢云潇正站在山下的一座凉亭里。
他接到了侍卫送来的一封密信。这是八百里加急的密信,信封上盖着玫瑰形状的火漆印记,显然是出自华瑶的私章。
谢云潇拆开封套,缓缓地取出信纸,从第一行开始默读。华瑶对他的称呼是“潇潇”,他不自觉地微微笑了一下,华瑶还为他写道:“多日不见,思念甚切。”
他反复推敲这八个字,对她的思念更深了一层。
与她分别之后,他饱尝相思之苦,并非不能忍受,只是有些难熬。他为公事而忙碌,绝不应该牵挂于儿女私情,可他心不由己,每时每刻,每当他稍有空闲,就会立即想起她,梦里梦外都是她的一举一动,或许这是所谓的“相思成疾”,他已病入膏肓了。
他侧目,看向山林之景,意识略微放空,他心下稍定,又接着读信,读到末尾,只见她落款“华小瑶”,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私语。
谢云潇极轻地念了一句:“华小瑶。”
华瑶在信中写道,谢云潇应当尽快把岱州的粮食转运到凉州,以防夜长梦多。等到凉州收到了粮食,谢云潇就能返回秦州,助她一臂之力,她暂未收复秦州全境,秦州南部的官兵即将率众攻打她的领地。此外,康州叛乱仍未平复,康州官府试图招降叛军,叛军聚集在康州、秦州交界处,扬言要为朝廷扫荡秦州的“余孽”,很不巧,华瑶正是他们口中所说的“余孽”。
总而言之,各方势力交织,必有一场混战。
大敌当前,华瑶在秦州举步维艰,能抽空给谢云潇写八个字,已是她克服了千难万险的结果,只要她安然无恙,谢云潇别无所求。想到此处,谢云潇把信纸收好,径直走向竹城官府的库房。
*
近两年来,秦州、康州不断遭受战乱,瘟疫也肆虐了一阵子,当地的灾民纷纷外逃,其中一部分逃到了岱州。
碍于政绩考核,岱州官府不得不赈济灾民,哪怕是做做样子,多少也要发放一些物资。柳平春就钻了这个空子——他遵照华瑶的吩咐,勾结了邻近城镇的官员,暗中招揽粮商、囤积粮草,时不时地开仓济贫,打着“收容灾民、稳定物价”的名号,伪造了一笔又一笔的假账,用来蒙蔽朝廷。
这些贪赃枉法的勾当,放在从前,柳平春想都不敢想,现如今,渐渐的,他竟然越做越顺手了。
竹城方圆百里的城镇都被称为“流民之乡”,比起岱州的其他地方,此处的流民更多一些,粮价更低一些,当地官府都会做假账,借此中饱私囊,粮商和流民都能得到好处,最苦的是岱州的州府,出于好意赈灾,却养肥了一群贪官奸商。
柳平春深感愧疚,谢云潇却对柳平春说了一声:“多谢你的关照,凉州人感激不尽。”
截至今日,竹城的仓库囤积了一万多石籼米,谢云潇又以官府的名义,从粮商手中收购了一万石粳米,这对凉州人来说,都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太阳越升越高,竹城的仓库内外都是凉州士兵,谢云潇和他们一同抽样检查粮食的品质。“抽样检查”也是杜兰泽和华瑶共同创立的方法,凭借此法,只需设定粮食的合格比例,便能算出最合适的样本数量,大大地减轻了粮食验收的负担。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这一批粮食检验完毕,三百名凉州士兵便把粮食押上了马车,驶向竹城的港口。
士兵的脸上洋溢着喜悦,旁观已久的严临忍不住问道:“这么多粮食,够你们吃多久?”
严临并不知道这一批粮食有多重,便想从凉州士兵的口中打听打听,怎料,那位凉州士兵竟然说:“粮食吃完了,肚子饿,打不了仗,就得另找办法,我吃过死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