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她所见,岳扶疏经常被病痛折磨,但他的神智依然清醒。他的身边还有两位得道高僧,一个年老,一个年少。
年老的名为“宏悟”,正是传说中的“中原第一高手”,宏悟禅师。
年少的名为“观逸”,他是宏悟禅师的徒弟。他之所以留在岳扶疏的身边,只是因为,他觉得,岳扶疏身中剧毒,与他有关。佛门讲究“因果相连”,他造下了恶因,就要承担苦果。
若缘跟他们打交道,仅仅是为了谋取他们的钱财、观察他们的武功招式。至于他们的恩怨情仇,若缘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此时,东无又问:“你与宏悟禅师有几分交情?”
若缘连忙说:“皇兄要是想传召他,我给他写封信,他便会来拜见您,绝不敢让您久等。”
东无道:“倘若他来迟了,你的骨灰也会落在静海寺。”
若缘道:“请皇兄放心,今日午时之前,宏悟禅师一定会赶到您的府上。”
话虽这么说,若缘与宏悟禅师却无任何私交。但她知道,宏悟禅师以慈悲为怀,以仁善为念,只要有人向他求助,他就不会放任不管。
*
午时将至,若缘正站在一座水阁凉亭之中。
夏日炎炎,天气十分闷热,风也静止了,湖水无波无澜,凉亭热得像个蒸笼,若缘仍然面不改色。她捏着一柄绢纱团扇,扇面遮挡了她的半张脸。
她抬头,放眼望去,湖光水色一片朦胧,游鱼顺流而去、逐影而来,她沉浸于短暂的宁静,几乎忘记了她已陷入何等艰难的境地里。
正当她出神之时,东无的侍卫来传信,宏悟禅师与观逸禅师双双现身了。他们身披蓑衣、头戴斗笠,装扮得如同贫民,却给东无递交了拜帖。
东无将在议事厅接待他们。
若缘得知这一消息,毫不意外。她原本不愿牵涉其中,可是东无派遣侍卫来找她,她便不能袖手旁观,还要赶回议事厅,与宏悟、观逸接洽一番。
她匆匆忙忙地上路了。直到此时,她还不明白,东无为何召见宏悟禅师?
她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她并不担忧,也不惊恐,如果东无顺着宏悟禅师的线索,查出了她近日以来的举动,她就立刻认罪伏法,绝不狡辩一字一句。
这么一想,她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甚至有一点想笑了。
她“咯咯”地笑了起来,越笑越高兴,越笑越开怀。她蹦蹦跳跳地奔跑着,就像一只野狼,正在辽阔的草原上飞驰,飞往一个无忧无虑的地方。
她的心脏渐渐空虚,却又充满矛盾。她极度地贪慕权势,又极度地渴望自由,世间难得两全其美之事,唯有仇怨是无穷无尽的。
距离议事厅还有一里路程,若缘自然而然地放慢了脚步,忽地听见一阵刀剑撞击之声,刚猛无比,恍若雷鸣。
她略一驻足,凝目远眺,前方十丈远之处,东无率领上百名侍卫,正与宏悟禅师交手,他们竟
然打起来了!
缺乏前因后果,若缘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与宏悟禅师相识半个月,第一次亲眼见识他的武功。
他的身法精妙绝伦,亦如武神再世,若缘根本看不清他位于何方,只是隐约瞥见破烂袈裟的一点颜色。他手持一把重达百斤的禅杖,禅杖与刀剑相碰之时,火花爆燃,烟尘腾空,震得天崩地裂。
战场上的地雷火炮也不过如此。
宽约七尺的大树栽倒了,枝叶也被点燃了,火光向着四处蔓延,附近的琉璃瓦、翡翠台、白玉廊、青石墙都沾上了一层烟灰。
东无也没想到吧,在这世间,还有宏悟禅师这样的高手,武功远胜于他。他率领一百多名侍卫围剿宏悟禅师,竟然也没占据优势。
若缘还在幸灾乐祸,却见东无登上了一座高台。
东无从袖中取出一只瓷瓶,又倒出了瓶中毒液,仔细涂抹于剑刃。而后,他运足内力,急速一闪,不过片刻之间,他的行迹消失殆尽,仿佛人间蒸发了似的。
若缘顿时毛骨悚然。
方才,她低估了东无的城府。
如今,她只怕宏悟禅师也不是东无的对手。
宏悟禅师总是手下留情,东无却是歹毒至极的。
此地不宜久留,若缘正要转身离去,又有一只宽大手掌拦在她的腰间。
她侧头一看,此人竟是一位年轻俊秀的和尚——他法号“观逸”,正是宏悟禅师的徒弟。
观逸原本白皙的面容已是一片通红:“得罪了,施主,事态过于紧急了,请恕小僧冒犯。”
话音未落,他一把搂住她的腰肢,将她揽入怀中,带着她凌空飞起,离地约有七丈之高。
他的轻功出神入化,比起东无有过之而无不及。
若缘下意识地搂住他的后颈,指尖抵着他光滑的后脑勺。他的耳垂泛起了绯红,红得像是秋天的枫叶。
如此近距离地端详他,他的五官也没有一丝短处,相貌真是十分俊秀,性格也是十分青涩、十分矜持,待人接物克己复礼,格外地符合若缘的喜好。
根据若缘的所见所闻,她的皇姐皇妹都有相似的品味。
若缘忽然想起已故的驸马,恍如隔世。
她笑着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观逸道:“逃出皇子府,避免杀身之祸。”
她又问:“你还记得我的姐姐华瑶吗?”
观逸迟疑片刻,才回答:“您说的是,华小瑶施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