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柜上放着一盏琉璃灯,灯光从纱帐里透出来,似明不明,似暗不暗。他们二人的影子交叠,彼此的距离太近了,呼吸的声音交缠在一起,暧昧不清,似是梦中之梦的情景。
谢云潇又念了一声:“卿卿。”
华瑶察觉到谢云潇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他的手臂线条渐渐绷紧,她摸到他的肌肉坚实而强健,忍不住轻轻地捏了捏、揉了揉,她还提醒道:“你手臂上的青筋凸起来了……”
谢云潇一把揽过她的腰肢,抱着她躺在床上。窗外又下雨了,雨声淅淅沥沥,寒气从窗户的缝隙里渗进来,谢云潇的怀抱还是很暖和,华瑶不禁放松了许多,又打了一个哈欠。
谢云潇道:“快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
华瑶挥动一道掌风,灯光也熄灭了。无边无尽的黑暗之中,她只觉得温暖又舒适,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夜半三更,华瑶听见门外的脚步声,忽然惊醒了。
华瑶的侍卫跪在门口,禀报道:“启禀殿下,紫苏传来急报。”
华瑶道:“你直说吧。”
侍卫道:“紫苏派人夜探方谨的公主府,公主府已是人去楼空,只剩不到一百个侍卫值守。公主府的密道约有上千条,紫苏暂时还没查出来,方谨的亲信去了何处。”
这也在华瑶的意料之内,方谨早已做好了逃跑的准备。方谨在京城掌权十年,必定明白“胜者有进路,败者有退路”的道理,她也会筹划万全之策。
正如太后所说,方谨跑去了北方,沧州战局十万火急,倘若方谨与敌军联合,那后果不堪设想。华瑶一定要尽快把方谨抓获。
*
次日清晨,天色微亮。
皇城礼官敲响了鼓楼上的铜钟,钟声洪亮,传遍了皇城。城楼上悬灯结彩,守城卫兵身穿白银甲,腰挂青钢剑,个个都是威风凛凛、相貌堂堂。
吉时未到,礼部已是诚惶诚恐,礼部选派的二十位官员跪在延福宫的宫门之外,异口同声道:“臣等叩见公主殿下,恭请殿下圣安!”
华瑶和谢云潇已经洗漱完毕,换上了尚衣局敬献的崭新朝服。
华瑶的朝服面料是赤红色缂丝,衣袖上绣着金线蟠龙纹。她心里还有些奇怪,这一套皇太女朝服,为什么如此合身呢?
华瑶绕过一扇檀木屏风,刚好看见了谢云潇。谢云潇穿着一件玄色绸纱的广袖袍,袍角并未遮住他的脚踝,华瑶道:“你的衣袍是不是有点短了?”
谢云潇道:“还好,只短了一寸。”
华瑶顿时明白过来,华瑶和方谨的身材差不多,谢云潇的身高比顾川柏高了一寸,制作一套缂丝朝服至少需要一年,去年此时,京城官民都以为华瑶会死在秦州。尚衣局制备的朝服,也是按照方谨和顾川柏的尺寸剪裁的。
华瑶命令礼部在短短半天之内筹备立储典礼,各个部门的官员来不及置办行装,只能把原有的器物全部拿出来用。
谢云潇也猜到了尚衣局的用意,他道:“这件衣服原本是顾川柏的吗?”
华瑶道:“顾川柏没穿过,这是新的,你不要介意,以后我会给你买合身的新衣服。”
谢云潇道:“我并不介意,节省下来的物资可以用于筹备军饷。”
华瑶承认道:“其实这也是我的本意,如今国库空虚、战事频繁,我们确实应该开源节流。”
华瑶又记起了自己在永州看到的惨状,贫苦百姓颠沛流离,饥一顿饱一顿,病一场死一次,两个馒头、三块煤炭就能买一条命,人人都说“米贵命贱”,可是人命不该如此轻贱。受伤病重的痛苦,她从未忘记过,推己及人,她也想尽可能地减轻民众的痛苦。
谢云潇道:“你今天可以直接登基吗?”
华瑶道:“登基大典的章程,不好简化,必须按照礼制备办,祭天、祭祖、入朝、宴请众臣……这些事情,至少要筹备三个月以上,登基之后,大梁国还要更改年号,你别看年号只有两个字,这两个字的祸福吉凶需要推定,钦天监至少也要算上一个月。”
谢云潇竟然问道:“你有没有想要的年号?”
想要的年号?
华瑶第一次听见这种问题,只觉得十分新奇。她仔细地想了想,认真道:“我想要天成,但愿上天助我成功。”
谢云潇道:“昭宁二十八年是天成元年,天成帝创建中兴之业,史称‘天成盛世’。”
华瑶连连点头,附和道:“嗯,不错,就是天成盛世。”
华瑶和谢云潇说话的声音极轻,跪在门外的女官也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
尚衣局官位最高的女官名叫丁芝瑞,年约三十五岁,她在皇宫当差已有二十年,资历不算浅,办事也有自己的分寸。
丁芝瑞早已听闻,华瑶在战场上历练多年,谢云潇又是出身于镇国将军府的贵公子,他们二人不同于久居皇城
的皇族,并不是时时刻刻都要召唤奴婢伺候。尤其是谢云潇,照例不许任何人碰他。
丁芝瑞的心思一转,公主和驸马不需要奴婢随时伺候,倒也真是省了不少事。丁芝瑞跪在地上,闭目养神,忽然听见华瑶的声音:“丁芝瑞。”
丁芝瑞道:“请殿下吩咐。”
华瑶打开房门,丁芝瑞这才看到华瑶已经穿上了朝服,戴上了朝冠,丁芝瑞连忙道:“恭请殿下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