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瑶道:“什么时辰了?”
丁芝瑞道:“辰时一刻。”
还有一个时辰才到吉时,华瑶刚想坐下来,礼部郎中苏胜寒在门外求见。苏胜寒是谢永玄的门生,谢永玄又是谢家的家主,苏胜寒投靠华瑶也有一段时日,华瑶猜想他是有急事禀报,便让丁芝瑞把他带进来了。
厅堂里挂着一盏绛纱宫灯,灯火灿烂,苏胜寒匆匆忙忙地穿过灯影,跪在华瑶的面前,低声道:“启禀殿下……”
苏胜寒欲言又止。
华瑶道:“有话直说。”
苏胜寒道:“皇后娘娘凤体抱恙,已推拒了太后娘娘的邀请,皇后今日不便参加立储典礼。皇后宫里的奴婢妄议朝政,已被太后娘娘处罚过了。”
苏胜寒说话很委婉,华瑶猜到了大概情形,立储的消息传到皇后的宫里,皇后不愿接受,也不肯出席典礼。
皇后害死了淑妃,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华瑶早就想报仇雪恨,择日不如撞日,她现在就去拜见皇后。她和皇后之间的新仇旧恨,是应该好好地算一算了。
华瑶淡淡道:“本宫的心里时刻挂念着母后,母后身体抱恙,本宫不能不去探望。正好,立储的吉时还没到,本宫摆驾明仁宫。”
*
辰时二刻,明仁宫灯火明亮。
皇后坐在窗前,八皇子安隐坐在她的身旁,此时此刻,她还在辅导安隐的功课。太傅称病告假三个月,安隐的功课也落下来了,他今年已有十三岁,还没把汉字认全,昨天才刚读过的书,今天又忘了个干净。他写的文章狗屁不通,甚至还不如华瑶三岁时的闲笔。
皇后闭上眼睛,双眼直冒金星。
安隐道:“母后,我还是不明白,这一句‘法分明,则贤不得夺不肖,强不得侵弱,众不得暴寡’……”
皇后打断了他的话:“这是战国韩非子的法治名言,出自《韩非子·守道》,你还有什么不明白?!这句话清楚的不能更清楚了!”
安隐听出了皇后的怒意,他连忙跪在地上:“母后息怒,母后息怒!”
皇后把《战国论》这本书合上,又拿出来一本《算经》,她道:“昨日才学的数术,你可还记得?我给你五十六两银子,如何均等地分给八个人?”
安隐结结巴巴道:“每人分、分六两……”
《算经》书里写得清清楚楚,七八五十六,短短五个字,安隐竟然也背不下来。
皇后语重心长:“你若是生在寻常百姓家,便也罢了,你生在皇家,皇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不能如此愚钝,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你一定要把数术和策论学得扎扎实实。”
皇后恨铁不成钢,今日是华瑶的立储大礼,今日立储,改日登基,局势已到了这个地步,皇后仍未放弃,华瑶登基之后,也要尊她为皇太后。大梁朝以“忠孝”二字治天下,再给华瑶一百个胆子,难道她还能忤逆太后不成?华瑶从小懦弱胆怯,要不是她运气太好,又怎能坐拥三十万精兵?
皇后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安隐的声音更响亮:“母后息怒!儿臣愚钝!”
皇后低声问:“你的皇姐要杀我,你怎么办?”
安隐慌忙道:“跪求皇姐不要杀你!”
皇后道:“如果你的皇姐一定要杀我,也不听你的告饶,你怎么办?”
安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吓得尿裤子了……”
皇后还在追问:“你敢不敢杀你皇姐?”
安隐顺着她的意思说:“杀杀杀!杀杀皇姐!杀皇姐全家,诛九族,诛她九族,杀她全家!”
皇后道:“你怎么杀?”
安隐拿出一把裁纸用的小刀:“这把刀,砍她,砍死她……”
皇后实在是忍不住了,抬手一耳光甩在他的脸上,破口大骂:“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孽障!蠢货,蠢货!!蠢死你算了!!蠢上天了,乌龟王八壳子,榆木脑袋死不开窍!!”
安隐的哭声更凄惨:“啊——啊!”
忽然又有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母后息怒。”
皇后的右手停住了,她抬头,侧目,刚好和华瑶打了个照面,华瑶穿着朝服,戴着朝冠,真是神威凛凛,气势汹汹。
皇后不怒反笑:“你来了,怎么还不行礼?”
华瑶道:“你快死了,我为什么要给一个死人行礼?”
皇后道:“你目无尊长,是真要违反纲常伦理了。”
华瑶也笑了:“你杀了我的母亲,就应该给我的母亲偿命,这才是纲常伦理,你明白吗?”
华瑶略微低头,看向安隐:“八皇子是何近朱和罗绮的孩子,也真是难为你了,竟然把一个傻子养到了十三岁,这傻子还不是你亲生的。这也是你的报应,我的养母是淑妃,傻子的养母是你。”
第218章 扫纷嚣 屡立克定之功,即成帝王之业……
皇后轻蔑地笑了出来:“你撒谎了。”
华瑶道:“罗绮告诉我,昭宁十四年五月八日,她生了一个儿子,他的背后有五颗黑痣,后脑勺还有一块月牙形状的胎记。”
皇后的脸色变得苍白。她勉强镇定道:“黑痣……谁的身上没有痣?你这张嘴,何等厉害,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休想诓骗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