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来得及说出最后一个“女”字,剑尖刺入他的后颈,停在第三与第四块椎骨之间。剑上劲力猛增,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他的脖颈断裂了,头颅落到地上,滚了几圈,流下一行鲜血。
他的尸身轰然倒地,身上也是鲜血淋漓。
华瑶的剑上没沾一滴血。她看着众人:“霍应升已死,你们剩下的这些人,是要追随霍应升下地狱,还是归顺镇抚司?”
众人立即跪下,连磕了三个响头:“卑职拜见陛下,恭请陛下圣安!”
华瑶收剑回鞘:“不错,识时务者为俊杰。”
当夜,华瑶不仅收服了四十多个武功高手,也顺利地进入了东无的私库。她走过暗道,停在私库的门前。她看见门后是一间密室,约有十丈见方,地上摆满了铁箱和金元宝,墙上刻满了错综复杂的花纹。
华瑶思考了一小会儿,飞身跃起,迅速穿过密室,抬脚踹在一块花纹上。那花纹转动两圈,变成了一排内嵌的浮雕。华瑶又用剑尖拨动浮雕,这一堵墙缓缓向两侧打开,这才显现出真正的藏宝阁。
众多侍卫提灯照亮前路,从藏宝阁里搬运出数不清的金银财宝。他们的行动路线也是华瑶亲自规划的,藏宝阁里机关重重,稍有不慎,便会触发毒箭,好在华瑶把一切机关都看得清清楚楚,还能教导侍卫如何避开暗器。众人仰仗华瑶庇护,从始至终,没有一人伤亡。
若缘独自一人坐在暗道的拐角处。她看着侍卫忙前跑后,看着华瑶一呼百应,起初还觉得妒忌,后来只觉得自己可笑。摆在第一间密室里的金元宝、银元宝,原来都是纸扎的假东西,就连“鎏金镀银”都算不上。
她听见华瑶说,那些假东西上涂抹了毒药,她才明白自己技不如人。今夜要不是华瑶及时赶到,哪怕她没死在霍应升的剑下,也会死在密室陷阱之中。她裹紧身上棉衣,心里还是一片冰冷,恍然之时,她记起宋婵娟的问话:“你到底要和华瑶争什么?”
到底要争什么?!
她太累了,累到忘记了答案。
她精疲力竭,只想躺在地上睡一觉。眼前闪过一道人影,她抬头,又看见了华瑶。
若缘皮笑肉不笑:“陛下。”
华瑶的语气依旧温和:“你伤势严重,跟我走吧,我传唤太医为你治病。”
“为什么?”若缘不禁也流泪了,“你为什么要救我一命?我对你还有什么用?”
华瑶递过来一块手帕:“方才我亲眼看见你救了那个小姑娘。”
若缘拿起手帕,拭去眼泪,笑得浑身颤抖:“我救了她,与您有什么关系?您是大梁国主,我和她都是没出息的小人物。”
华瑶扶住了若缘的肩膀,若缘不再颤抖。她与华瑶对视,华瑶轻声说:“她是平民,我是君主,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若缘讥讽道:“您和我说这些大道理,我是听不懂的。我自幼在冷宫长大,可没读过几本书。”
华瑶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背,颇有一种安抚的意味。她吃了一惊,话音止住了。华瑶这才开口说:“你是我的皇妹,也是我的臣民,我自然会设法保全你的性命。我知道你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不过东无曾经强迫你残害了两三个人,这也并非你的本意。我既然能容得下晋明和东无的旧部,又怎么会容不下你?”
若缘站起身来,做了一个深呼吸。她倍感无力,只用气音说:“我派人刺杀过你,你怎么饶得了我?”
华瑶心思一转,声调又缓和几分:“我知道你有苦衷,我可以既往不咎。当初晋明余党在秦州宛城追杀我,我也赦免了他们,还把他们收编为启明军。”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仍未落下来,若缘透过一双泪眼,看着华瑶。
华瑶认真道:“我对你没有恶意,你对我也没有杀心,我和你是一脉相承的姐妹,我可以像照顾琼英那样照顾你一辈子。”
若缘喃喃自语:“可我不想像琼英那样奉承你,我想做个人……我从小就没个人样,冷宫的日子太苦了,我吃过老鼠……”
她咬住嘴唇,咬出血来:“我同你讲这些做什么?我不是在抱怨,我命苦,我活该……”
像是讲了什么笑话似的,她又笑出来了:“我活该,我就不配活在这世上!”
华瑶忽然捧住了若缘的脸颊。昏沉阴晦的暗道里,光影寒凉如水,华瑶的掌心滚烫如火。她亲手擦去若缘的泪水。若缘直往后退,退到后背紧贴石墙,硬挺的脊骨撞上墙壁,发出一声闷响。
若缘的身量比华瑶矮小许多,她们二人对比之下,倒是真像一对长姐幼妹。
若缘悲愤交加,索性把下巴抬高了:“你砍死我吧,往我脖子上砍!”
华瑶松手放开了她:“我说过了,无论你信不信,我不会杀你,我还会救你,正如你救了那个小姑娘,你命中注定要做一个好人。东无去世快一年了,你不用活在他的阴影里。”
“我不需要你……”若缘本想说“假慈悲”,可她说不出口,她初听那一句“你命中注定要做一个好人”,她只觉得荒谬。她甚至想拔剑出鞘,去大街上疯狂杀人,杀给华瑶看看,可也只是想想而已。
她迟疑了一会儿,泪如雨下:“你为什么没早点来……”她尖叫道:“你为什么不早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