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头有时喝了酒,会自称李京道,说自己早年纵横六州无有敌手,一生只败过三次。一次是在北鹭山下,输给了当时的婆娑掌门江思故;一次是在无穷天海,输给了当时的天海御妃。因为他这两败俱是败在女人手下,所以后来再游历六州,总是避着女人走。
“别人都笑我怕女人,殊不知我从前最瞧不起女人。通神一道凶险无比,女人要开窍,个个都学着那明暚女帝的样子,把一双柔软漂亮的手,都练得粗糙丑陋。你去瞧瞧,外头的那些女人,全都举止放浪、行为不检,我最是看不过。要知道,女人须得有个女人的样子,若是不能贤惠顾家、洗衣做饭,那修容美发,温顺听话总是要有的吧?
“可是,唉!别人也没说错!我如今是真怕了女人!那北鹭山自出世起,就全是女人,一个意志坚定的也就罢了,偏偏她们都是那样,问起道来全不要命,剑一出锋就定生死!我一败江思故不服,二败江思故还是不服,你知道我与她打了多少回?整整三十六回!她若是讥讽我、嘲笑我几句,我还能恨她一恨,可是她偏偏不笑我,非但不笑我,还愿与我解说剑技。我剑道上不如她,做人上也不如她,输得心服口服!
“至于那天海御妃,原也不是什么响当当的人物,只是天海助阵的一个渔女。你想她一个渔女,要不是嫁给了天海御君,能有什么厉害之处?老实在家相夫教子就是本分。谁知我在天海酒后坏事,仗着本事乱杀一通,害得那通了人性的大鱼无辜遭难,一尸三命,若不是被御妃用阴阳子儿镇住修为,连打了七八个耳光儿才清醒,只怕还不知道会犯下怎样的弥天大错。”
李京道对自己错杀大鱼一事耿耿于怀,每每酒后都要提起,然而奇怪的是,他对自己的第三败却三缄其口,从来不提。
如此几年,李三山的修为略有精进,李京道也跟着病入膏肓。老头临终前把山虎剑交给李三山,只嘱咐了他一句话。
“这一生碰见姓明的,万不要拔剑。”
李三山心领神会,只当师父与自己一样,都受过明氏君恩。他埋葬了师父,只觉得世间再也没有自己的去处,便又回到了霈都,做起了君主的守门人。
又几年,三山入都,洛胥劫走了君主,他独守霈都,与众宗门数战,最后不敌沙曼宗请出的香神闻氻,被抓落狱。不久后,天海决堤,他与众宗门镇海,使雷骨门重现江湖。
“时意君初任掌门,与他在天堑有数面之缘。一次救济流民,时意君从中抱出个没人要的女婴,她自己当时也不过十几岁,既要料理门派杂务,又要照顾门内的一干师兄弟、师姐妹,实在无力再收养一个婴儿,便将其托付给了李三山。”洛胥目光微转,落在池中一人的脸上,“她给她起名叫‘象令’,盼着她既能势如天象,又能调令四方。后来你们都知道了,这个人不仅自己声势震寰宇,还将雷骨门变成了真正的——
“剑惊百川,天下第一。”
第140章 少爷命亲我。
“听你们这么说,我更害怕了。”安奴心急火燎,顾不得感慨往事,“这剑如此难驯,现在又大发淫威,难道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欺负小师妹?”
山虎剑如有感知,它“嗡”地悬起,离开了李象令的膝头。李象令神色微变,对面的天南星紧跟着喷血。
洛胥声音低寒:“你要撒野,也得分场合。”
这一声在池中震出阵阵涟漪,山虎剑原本想要挣脱李象令的束缚,从池中离开,结果这一声以后,无论它再怎么向四面乱冲,也无法离开池子半步。
洛胥虽然不能轻易变回太清的模样,但也不代表着他就是个凡人。三火淬炼的神格如似烈阳,又兼顾众生怨气,力量越强大越难控制。有时候稍有不慎,便会疯狂反噬,因此洛胥需要时时清醒,凭靠意志来强行压制自己。这具黑发皮囊,也是他锁住自己的一种方式。
山虎剑再桀骜,也无法冒犯太清的神威。莲心大师刚刚的担忧并不假,若非江濯施力,将洛胥从“白毛小狗”哄回黑发,此时别说是山虎剑,恐怕就连这空翠山也要变成一片灰烬。
安奴见山虎剑似有惧意,不禁大喜:“洛兄,你再骂它几句。”
江濯说:“这可不行,再骂它几句,它可能会断掉。小师妹的神识还在里面,剑断了,她也回不来了。况且这把剑虽然脾气坏,但是无愧众生,不能就这样毁了它。”
“镇剑关系性命和灵根,原本有我和宗内法师为她二人助阵,即使略有不稳,也能平安化解,谁知飞来横祸,闯进来个如龙。现在法师皆已丧命,我的宝瓶还碎了。”莲心大师悔不当初,“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听李象令的话,瞒着你们师父。今日小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我愧对你们师父!”
江濯道:“小师妹镇剑是自己的决定,今日她就算真有意外,那也与大师无关。”
安奴吃惊:“江兄,你怎么能这样说?”
“这是实话实说,”洛胥手一抬,把自己的木箱召至身边,“小师妹不是几岁小孩,镇剑危不危险,她早就知道了。”
安奴说:“可是……”
“小师妹是个剑士,还是个很厉害,很天才的剑士。”江濯微微弯腰,瞧着池内的动静,“你刚说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山虎剑欺负她对不对?”
池内,天南星闭目凝神,自从吐完那口血以后,就再无动静。她眉间聚着一股劲儿,好似初生牛犊不怕虎,任凭山虎剑在身前虎啸乱冲,也不露半分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