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地上的两个邪祟已经死透,奚临这才转身去瞧小师妹的情况,他一面走,一面信手解开了地上缠绕的阵法。
修士可以自行引天地灵气入体,真元一时耗尽不要紧,短时间内还会慢慢积攒回来,不至于致命。
青年撩袍蹲身,正打算搀起昏迷未醒的秋叶梨,原地两具邪祟的身体中却忽然有何物向上鼓动,仿佛是什么人设下的禁制,非得在特定的某一时刻才会触发。
背后白光骤然。
奚临的手僵在半空,他双目蓦地一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脑海中惊愣交加。
他猛然回头,没等看清细节,眼前却有一抹流星似的碎光擦着瞳眸快速划过——
糟了!
奚临心里生起这个念头时,双眼顷刻爆发出鼓胀的疼痛,原本他嵌在体内的封印居然不可抑制地出现了松动。
流星去势不减,绕了个大圈后悬在他不远处,星光里回荡着一个阴柔慵懒的男子嗓音。
“奚,你可叫我好找啊。”
奚临捂着眼睛,感觉到温热的血泪流过掌心,竟有烈火烧灼般的痛楚。
这两个邪祟的身上恐怕附着了那人的灵力……不,也许不止是这两人,驱逐出去的门徒大概都烙上了他的法术,就等着自己有朝一日遇上,一旦收回“煞气”,这禁制便当场生效。
居然是这种追踪术。
他太大意了!
星光围着他轻飘飘地转动,探头往青年挡住脸的胳膊边望了望,好似想看看他是不是给疼哭了。
“四年音讯全无,你可是该给我一个说法?”
暴涨的灵力流过四肢百骸,七经八脉,他周身的皮肉简直要炸开,连血液都跟着沸腾起来,奚临狠狠地一咬牙,从齿缝间轻怒一声,突然发难抓向边上的星光。
那流星被他抓破了一半,好悬跑得快,溜到安全之处继续说风凉话:
“嚯,无能狂怒。”
它道,“你冲我这残存的一星半点神识发什么火?”
“真要撒气,不如回来咱们当面对峙,我有的是话想问你呢。”
这抹神识只是神识,看样子对方暂时还锁定不了他的所在,否则就不会耐着性子在此地扯闲篇。
奚临在近乎凌迟的痛楚里艰难分出一线思绪,飞快理清了现状。
那人是在等他放开灵力。
他的煞气太好捕捉,早就成了张牵一发动全身的蛛网。
“离家那么久,在外漂泊多辛苦啊。外面的坏人这样多,你孤身羁旅,难免不遭人窥视,不受人羞辱。回家不忍那些窝囊气不好么?”
星光放柔了语气,简直是在循循善诱。
奚临却再也没有出声搭理,他挪开遮眼的手掌,昏黄红烛下的星眸中闪过火焰灼热的光,青年想也不想摸出一枚骨钉,钉进心脉上三寸的位置。
那暴起的灵力咆哮片刻,到底不甘不愿地被压制下去。
“没用的。”
星光慢条斯理,“你压得了一时压不了半日,‘镇魔钉’一日也就能用一枚,挨过去了又能怎么样呢?拖延时间有什么意义啊,奚。”
他视这团火光如无物,凭着清醒了三分的头脑在灵台里唤道:
“师姐……”
彼时的瑶持心还在客房里修炼精神力。
她手里的法器委实太多,每一件都沉进去追寻其意识也是个消耗精力的事,因此她又重拾起瑶光山上的旧法子,开始补灵脉了。
难得听奚临主动联系自己,大师姐得意的小尾巴都摇了起来:“干什么呀?师姐正在努力呢,今天刚买的灵树苗,我打算补一宿……”
言语未毕,灵台上那一头隐约传来吞咽的声音,紧接着是青年飞快的话音。
“来铁匠铺后巷……接秋叶梨。”
“铁匠铺?”
此话没头没尾,不像他平日讲话的习惯。
瑶持心听出他腔调不对,瞬间警觉起来,“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奚临想要开口时,体内妄图冲破镇魔钉的煞气一下子刺得他眼前一白,他往后抵着墙,用力抓住胸口的衣襟,行将窒息的难受灭顶落下。
他想说自己可能需要离开一阵。
但又悲观地觉得,或许不止是一阵,或许是很久,甚至久到再也见不到她了。
仅这么一想,强行压下去的灵气流动便有卷土而来的趋势,他说不出一个字。
他也想在这种时候承认她的勤奋,承认她已经足够认真,足够好了。
然而以瑶持心的敏锐,恐怕会觉察到什么。
于是奚临痛苦万分地踯躅片晌,只将那支钗放在地上,语焉不详地扔下一句话。
“师姐……记得,把珠钗收好。”
瑶持心:“珠钗?什么珠钗?有珠钗什么事啊?”
这都什么跟什么。
灵台上的师弟就此断了联系,任凭她怎么喊也得不到回应。
瑶持心预感不妙,她很清楚师弟不会给出毫无理由的安排。
只好在细想各种可能的同时,依言赶到奚临所示之处。
现场令人迷惑又惨不忍睹,秋叶梨躺在角落人事不省,巷子边还有两具不知底细的尸体,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大师姐四下环顾,没见到师弟的身影。
夜色昏暗不明,她刚朝旁行了一步,就发觉脚底下有异样的触感。
杏色的绣鞋轻轻挪开,赫然是一滩黏稠腥红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