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她狠狠挣脱开,红着眼圈泪流满面地注视他,“阿南的眼睛被取走了!他永远回不来了!我要去替他报仇,我要去救他!”
他拧着眉心,闭目长长地深吸了口气,“你先冷静一点。”
“我冷静不了!”她忽然道,“我知道的,虽然你跟城主都瞒着我们,但我知道的。”
“我们被取走‘眼睛’,不会当即死亡的对不对?他的意识还活着,他还在那只‘眼睛’里。”
小荣反握住他的胳膊,一声声地央求:“阿南很怕黑的,他连夜里睡觉烛火暗一点都会惊醒。我们不在身边,他一个人,他肯定好害怕的大哥……”
奚想起白布下那张面目全非的面容,心头猛地一阵刺痛。
青年用力调整了一下情绪,抬手摁在她肩膀,“听我说,你好好休息,这件事情不要插手,让大哥来,我会把他救回来,你什么也不要做,好吗?”
“大哥——”
“答应我,不能冲动。”
他背过身走出门去,刚到院外,就听见不远处的小荣扑在那具血淋淋的尸体上嚎啕大哭,哭得声嘶力竭,凄厉悲切。
那是他最后的血亲了。
奚原地挣扎着狠狠地抿唇,刀绞般万箭穿心,他扬起头迎着苍白的日光站了须臾,拳头攥得满是青筋,抬脚前往的主殿所在。
明夷正歪在椅子上半只手捂着额头。
青年大步流星进去,一改往日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的态度,几近歇斯底里地质问道:“你不是向我保证过会好好保护他们两个吗?!”
锦衣人大约自己也十分疲惫,当下百口莫辩地松开手安抚说:“小南的事,我知道以后也很难过。”
奚一拍桌子撑在他面前,手背上青筋凸起,吼道:“你答应过我不会让他们俩出事的!!我就是为了这个跟你签的血契!”
明夷终于大声反驳:“那是他自己跑出去的!我又不能拴着他!”
他辩白道:“派去保障他安全的都是雍和顶尖的高手,他用人家给的符咒声东击西,用人家给的法器拨开结界,我能有什么办法?阿南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以为我好受吗?”
“对他下手的人是冲你来的。”青年冷眼道,“如果不是因为你,他压根不会让人盯上!”
明夷:“如果不是我,你们仨早在八十年前就被古都的邪祟吃得连骨头也不剩了!”
两个人火气都大,吵得互不相让,就这么各自僵持着怒视对方。
明夷此刻受契约反噬,身体状况不言而喻,说这么几句话周身的筋脉皆在隐隐作痛。
他率先缓下脾气来,认真思考了前因后果,心平气和说:“对方应该是打听到最近雍和在忙婚宴的事,才找小南下的手。未必只是冲我,也有可能冲你。”
“那帮人在暗,我们在明,不要中他们的计。”
奚跟着渐渐平复了情绪,沉默地低头垂在桌上。
“放心,小南这笔账,不会轻易就这么过去,我迟早要跟他们好好算一算。”
下葬那日,荣独自在坟前站了两天两夜没有动弹,后半夜的雨倾盆而落,她只把伞放在墓碑上,从头到脚淋得湿透。
将弟弟的肉身埋下之后,小荣就像变了一个人。
不爱说话也不爱笑了,成日只窝在院中修炼,要么便是坐在月光下发呆,偶尔出门一趟,也是去询问城主带回的消息。
三人所住的大院子从此静悄悄的。
没有鸡飞狗跳,也没有热茶汤水,里面的氛围与气场让一切生灵都不敢接近,死寂得落针可闻。
不知为什么,那群人的行踪格外难查,出了事以后便突然销声匿迹,宛如人间蒸发,再没有传出一点动静,纵使明夷动用了整个黑市的人脉,也未能打听到任何线索。
显然,阿南的“眼睛”并没流入市场。
他想尽了办法,一无所获。
一年,两年,三年……
养着的第十条老狗也寿终正寝了,小荣将它埋在了阿南的坟墓旁。
但小狗一了百了,人还生不如死地活着。
傻弟弟有点小聪明却不多,会追在背后没完没了地叫姐姐,会吃她做得很难吃的菜,再不合口味也要夸一句好吃。
自从离开了破庙,有了大哥护着,他平时看上去好像很没心没肺。
小荣却知道,阿南其实对当初“猎人”围剿岐山村的事记忆犹新,害怕暗无天日的地底下,畏惧见不到光的世界,和逼仄狭小的空间。
他真的还是个孩子。
那么胆小又那么脆弱。
怎么三个人里,偏偏是他遇到了这样的事。
奚看出来她的状况不太对,待在家里陪她的日子尽量多起来。
小荣不再下厨烧菜了,除了照看院中的花草,平时连茶水也很少煮来喝。
和他说话,三句里总要问两句修炼的事,修为进展之快,简直一日千里。
那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姿态,让奚没由来地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她可能不是借修行来转移注意力,而是实打实地,别有所谋。
青年的心情当场一凛,后怕感忽然强烈到窒息,他不知哪儿来那么大的反应,头一次朝她说话如此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