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身后传来开门声。
陈礼眼尾朝后瞥了一瞬,转动车钥匙的动作变缓,钥匙环上金属碰撞的声音自然也跟着变淡,她听到谢安青慢吞吞的脚步声一点点走远。
十几秒后,后院拉出一道影子,横着走进连廊,消失不见,只剩卫生间窗户上暖黄的灯光逐渐被水汽浸湿,积聚,然后猝然坠落,在模糊的磨砂玻璃上的挂起一道道清晰的水痕。
陈礼握着车钥匙起身,下楼,临时十一点的宁静夏夜再次响起一声“滴”,红光打在陈礼身上。
————
陈礼第二天出去拍照的时候开着车。
谢槐夏在门口左等右等等不到陈礼回来,急呼呼抓着谢安青的自行车后座说:“小姨,谢小梅今天生日,我和她说好了,去美食广场给她过生日,你快送我过去。”
谢安青看了看时间,现在六点,她送谢槐夏过去再回来,怎么都会超过七点,那陈礼的晚饭怎么弄?
谢安青:“你们约的几点?”
谢槐夏:“七点。”
还有一点时间。
谢安青:“我先做饭,做完了送你过去。”
谢槐夏急得剁脚:“不行,我们要提前过去商量惊喜。”
谢安青:“没有饭,你打算让陈阿姨吃什么?”
“叫陈阿姨一起去呀。”谢槐夏不假思索地说,“陈阿姨都来这么久了,你还没有带她出去玩过。小姨,你对陈阿姨不好。”
谢安青车轮前压,怼上一株斜出花圃的矮杆波斯菊。她适时刹车,看了眼墙绘里的已经干了的背影说:“我问问她。”
谢槐夏:“要快一点,我现在回去拿礼物。”
谢槐夏风一样把自己吹走,留下谢安青摁了一下车铃,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谢安青还没有陈礼的电话,所以翻出微信给她发了一条,问她忙不忙。
“不忙。”陈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谢安青坐在车上回头。
陈礼把看过的手机扔在副驾,从车上下来说:“找我有事?”
谢安青:“你有没有去过东边的美食广场?”
陈礼本能想说来这儿第一天就去了,再不想去第二次,视线游移看见谢安青握着车把的手指有一点紧,陈礼舌尖在牙齿间轻轻抵了一下,说:“没有。”
谢安青:“我请你去。”
陈礼:“去干什么?”
谢安青:“吃晚饭,今天没时间做。”
陈礼说:“好啊,什么时候?”
谢安青:“马上。”
谢安青说:“我去开车。”
路上,谢槐夏接到谢小梅电话,说她们共同讨厌的一个男生知道朋友要给她过生日,羡慕嫉妒,把她妈刚给她扎好的辫子扯乱了。
谢槐夏大为震惊,上蹿下跳地要让谢安青给她的朋友出头。
谢安青说:“六岁半,该学会自食其力了。”
谢槐夏失望透顶,当场把谢安青这头拉磨的驴杀了,不让她跟着混饭,但要在结束的时候接她回家。
陈礼唏嘘不已,低头看看刚递到手里的,还有眼睛和耳朵的兔子棉花糖,再看看正扫码付钱的,镇定自若的谢安青,想说她29,不止可以自食其力,还不适合手里拿这种东西,她就是没见过,才好奇多看了两眼,没想买,更没想让谁给买。
买的人却在付完钱转身时,说:“还想要别的?”
陈礼将视线从摊位上各式各样的棉花糖上收回,笑着摇了摇头:“不想。”
她只是忽然发现,除了那些场面上的客套,已经有16年没谁给她买过东西了,更没谁问过她还想不想要别的,都是“小姐,有没有什么喜欢的”,“这是新款,您看看喜不喜欢”,那些殷切热情的询问是想让她付钱去买,不是要付钱给她买。
这么一看,手里这只可以吃的兔子好像也不那么违和了。
然后引申出一个问题:谢槐夏喜欢兔子耳朵是不是因为有人喜欢给她买兔子耳朵,那这个人是不是本身就喜欢兔子耳朵?
陈礼垂手捏着,继续往前逛。
这个美食广场位于好几个村之间,临近河边,一到傍晚凉快的时候,人流量会突然变得很大,吵嚷拥挤,即使是两个人并排走着,说话都得靠喊,于是毫不意外的,陈礼的兔子被挤扁了脑袋。
不能复原那种扁。
再于是,下一个迎面过来的人还想挤陈礼的时候,她懒得侧身了,想看看这些人到底长没长眼睛。
没等看清,旁边的人忽然把她拉到身后,撞着那个人肩膀过去。
很重一声。
陈礼回头的时候,那个人也刚好回头,满脸想要发作的怒气,一对上陈礼冷冽幽深的目光,立刻偃旗息鼓,混入了人流。
一切像是没有发生。
人群继续拥挤,环境继续嘈杂。
一切又好像突飞猛进。
谢安青继续拉着陈礼的手,替她挡下了所有可能发生的碰撞拥挤。她手下的力道不如之前几次紧箍,但有拖拽动作的时候,也丝毫没有会脱出滑落的风险。
陈礼抬头,从后方看着谢安青tຊ被灯光打亮的侧脸,本能且笃定地觉得哪里不对,而且这个不对已经持续了两天之久,她再不发现就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