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燕,江北雪(113)
裴述俊秀却布满纹路的眸子静静地落在赵缨面上,半晌,微微一笑:“玄鉴如此爱惜圆月,我如何不放心。只是玄鉴乃人中龙凤,此番遇困,想必也只是暂时。我亦好奇,接下来你有何打算,若不能明言,我是断断不会将圆月交给你,陪着你冒险的。”
第90章 九十、上庸 你且去好好历练,我就守在……
马车摇晃了一整日, 晃得头都快晕了,才姗姗来到了上庸城。这座汉水边的城池,处于四战之地, 与匈奴侵占的雍州、司州, 南夏占据的益州、梁州分别接壤,一直为诸国争斗之所,故而一度吏治混乱, 民风彪悍。
当年裴述趁中原混战之时, 占据此处, 收留北地流民和晋阳残兵。因上庸地势特殊,少受战火波及, 加之裴述经营有方, 分田地,减赋税, 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众人口中的世外桃源。
南夏和匈奴人所建的北汉并不是不觊觎此处, 但攻打了数次,次次无功而返, 最后只得作罢。
“群山连绵唯江水奔涌而过,水路险峻, 陆路窄狭,只需在那几处设立关卡, 便无人可滋扰。”赵缨指着周遭的环境, 对灵徽解释道。
灵徽细细观察,默默记下,深以为然。
上庸城城风景甚佳,半城靠山, 半城临水,汉水上的船只络绎不绝,运输着粮食和货物去往重山掩映的远处。
令狐望依旧素衣洁净,远远地站在城门口迎候着她,望着徐徐而来的马车,一张俊秀白皙如女子的脸上,浮出浅淡的笑意。
“女君总算是来了,路上可有波折?”他对着马车缓缓伸手,在看到对方的柔荑轻轻搭在上面时,脸上的笑容不禁加深,声音也愈发轻柔。
一抬头,就对上了从马车上掀帘而下的灵徽。容色清艳,微微含笑,仿佛一只临风初绽的荷。
“劳你专程前来,是我失礼了。”她待令狐,总是客气。
江上的风很大,吹得她的发髻略有凌乱,一只步摇轻轻晃动,灵动如蝶。令狐望看得有些痴,见她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又赧然低了下来,局促地搓了搓手。
“女君一路舟车劳顿,我找了个住处,可以暂住。只是上庸不比建康,条件着实艰苦,还望女君莫要嫌弃。”令狐说话时,微微俯着身子。他长得纤弱,俊秀中带着病气。
灵徽曾担忧他的身体,命楚楚帮他看过。结论是陈年旧疾,虽不致命,却会一直受折磨,无药可解。
“在你眼里,我便是这般矫情任性之人么。”灵徽看着他,笑道。见他哑口,莞尔道:“这些年,又不是没吃过苦,怎会当自己是娇滴滴的闺秀,你可莫要小瞧我呀!”她说话时,带着软软上扬的尾音。
令狐没有说话,只是怔怔看着她,很快又觉得唐突,重又低下头,仓促的笑。
“我们随便住哪里都好,劳你费心了。”赵缨赶了过来,站在灵徽的身后,习惯性地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令狐看着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神色微微落寞,下意识地抚了抚自己腰间那枚触感温润的玉佩。
走到住所,看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卫,灵徽不免莞尔:“令狐,你未免太谨慎了些,早听阿叔治下的上庸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何须如此为我费心。”
令狐望被她这样一说,脸红了又红,道:“女君那日说过,你曾遭遇刺杀,我担心那样的事再出现……”
你若再遇危险,我又该如何是好。
这句话没有出口,也不是他能说得话,眼前的女子就算是多看一眼,都是妄想,都是唐突。
她对自己有相救之情,知遇之恩。若是没有她,自己此时还在长公主手下遭受磋磨,别说施展才华,就连尊严都被人踩在脚下,一辈子抬不起头。
为了她,做什么都不过分。
“有阿兄在身边,不用担心的。”灵徽扯了扯赵缨的衣袂,仰头笑着看向对方。在赵缨身边的她,明媚得像三月的春光,全然不似以前那样,总是衔着淡淡的愁怨。
她经历过那么多的苦难,总算遇到良人,他该替她感到高兴。
“令狐,你如今是何职位?我看阿叔待你很是礼遇。”灵徽一面走一面问他。
令狐望性子内敛,闻听此言也只是淡淡道:“蒙将军器重,如今在军中任军师祭酒,帮将军出些主意。”
“当真?”灵徽替他欣喜,拊掌道,“我就说你多谋善断,又博古通今,必定有大出息,不会郁郁久居人下。果然吧,我说对了。”
令狐被她夸得赧然:“上庸不过小城,兵马不多,我也只是帮着将军守城罢了。”
“何必如此自谦呀!上庸虽小,但被你和阿叔治得如此好,假以时日……前路不可估量呢。”她望着令狐,眼眸澄澈,灼然明亮,仿佛秋日里一汪湖水,倒映出世间万象,让人觉得前路无比美好可期。
令狐忍不住侧过头,轻轻咳了几声。
“今后啊,该叫你令狐先生了,莫要要上庸之人觉得我失了礼数。”她继续揶揄,看着令狐越来越红的脸颊,禁不住哈哈大笑。
赵缨见她如此顽皮,敲了敲她的脑袋,道:“不可胡闹,令狐先生该怪罪了。”
令狐便咳得更凶了。
……
稍晚些,裴述前来看她,说起上庸布防之事,顺口道:“圆月明日若是得空,阿叔带你去军营看看。一则让你看看咱们晋阳军是否还有当年风采,另一则,也让他们见见你这位女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