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燕,江北雪(117)
她说完,许久没有听到赵缨的回应,扭头去看,见他默默看着自己,神色中带着几分古怪。
“怎么了?”灵徽问完,其实自己也知道了答案,干脆解释,“我不过是替他惋惜,他与你不同,自小就没见过什么血腥气,让他去面对这些未免也太过残忍。”
“你一个女子尚且不畏惧,他一个七尺男儿,有什么值得心疼的。”赵缨冷着脸,不豫道。
“真是奇怪,当初是谁非要将我往人家身边推,如今却提都不愿意让我提。堂堂大将军,好小的心眼。”灵徽捏着赵缨的下巴,嘲笑道。
他一向以长兄自居,在自己面前总是沉稳又包容,很少露出这样的表情,灵徽觉得很好玩,忍不住继续逗他。
赵缨反客为主,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口中道:“我哪里舍得把你往外推,圆月只能是我的,谁都不要妄想觊觎半分。”
灵徽笑着推他,脸红成一片:“你还没有沐浴,不许……”
“不许什么?”赵缨一边笑,一边将她放在床榻上。
灵徽咬着唇,一双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风荷初绽,海棠未雨,这样的她,是他魂牵梦萦过多年的渴望。
可他却只能深深呼吸了一下,抚上了她的脸,叹息道:“逗你玩呢,你早些休息,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若是害怕,便将灯都点着,我忙完就回来陪你。”
她的眸光里有一瞬的失望,然而却还是依依圈住了他的腰,点头道:“阿兄放心,你去忙自己的事情,我能照顾好自己。”
“听令狐说,他已经着人去接云阁她们了,想必不日就到了。有她在,我也放心些。”赵缨拍着灵徽的背,缓声说。
“嗯,若非那日事发突然,我断不会丢下她的。如今荆州那样乱,我很担心他们。”灵徽嘴上说得大度,但还是不想离开赵缨,手仍没有松开。
赵缨又拍了拍她,没再说什么,看着她躺下后,掖了掖被子,转身离开。
……
中原纷乱,上庸也不安闲。
北汉刘棼听说南阳王起兵的消息,立时觉得有机可乘,匆忙将镇守汉中的大将穆天元调回洛阳,为挥师南下做准备。
“此乃上佳之机,即日挥兵向西,势必要拿下二郡。”裴述拍着眼前的几案,激动道。
令狐手中的佛珠顿了顿,缓缓摇头:“将军不急,穆天元此去,必有准备。说不定只是一计,切不可操之过急。”
“若错失良机,被南夏所得,那该如何是好?”灵徽亦着急,问道。
“不会,”赵缨与令狐望互看了一眼,意见完全相同,“谢岑调兵北上御敌,南郡空虚,南夏绝不会为了汉中而放弃袭取南郡的机会。”
“那南郡岂不是会很危险?”灵徽急道。
她对皇帝不满,并不意味着她会眼睁睁看着大魏的疆土被乱臣贼子所蚕食。
“有胡意之在,你怕什么。”赵缨微笑,安抚道,“陛下疑心胡意之与我勾结,将他从新野调往夷陵做太守。没想到却是歪打正着,有他在,南郡不会有事。”
灵徽“哦”了一声,放下心来。
裴述皱眉,手指在地图上停了很久:“令狐先生,依你之见,何时出兵最为合适?”
令狐想了想,又看了眼赵缨,才缓声道:“待南阳王拿下江夏,匈奴必有动作,到时春江水暖,可遣一只兵马从陆上强攻,另一只扮作商贾,自水上而行。”
……
二月廿四,南阳王顺利拿下江夏,与王镜、皇甫崇合兵一处,浩浩荡荡沿江而下,准备一举拿下建康。
皇帝惊恐万分,特招淮南太守,左将军冯籍,豫州刺史麾下平北将军韩昭,带兵救驾。豫州别驾谢衍亦随军回建康。
二月廿六,卦象大吉,赵缨带军从陆上出发,强攻魏兴,裴述则稍晚些从水上溯流而上扮作商队模样,准备巧取。
汉水茫茫,灵徽望着远去的船只,不知为何生出无限惆怅之情。
立在船头的裴述鬓发已苍,消瘦的身躯早已没了当年的倜傥风流。灵徽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穿着一身绛色的衣袍,仰着一张好看的脸,嫌弃地看着她:“弘农杨氏和博陵崔氏之女,怎么是个爬墙上树的野丫头。快下来,我带了好东西给你……哎呀,先去洗一洗,泥猴子一样……”
云阁为灵徽披上衣衫,劝道:“女君回去吧,江上风大。你这两日身体不好,别受凉了。”
灵徽点头,她这两日的确很不舒服,头晕晕的,什么都吃不下。
“阿叔这些天也总是咳嗽,江风料峭,也不知他能不能受得了。”灵徽叹息。
“其实老将军何必亲自前去呢,他这个岁数,原不该如此逞强。”云阁也很感慨。
灵徽本来也不明白,直到昨夜阿叔找她说话,她才明白阿叔的担忧。
月下木兰初绽,庭中冷光朦胧,裴叔父双眉深蹙:“圆月,阿叔知你对赵玄鉴的情意,我对他也早无偏见,甚至还可以说十分欣赏。但是他如今在上庸颇得人心,军中上下,大小官吏皆为他之命是从,上庸已然是他囊中之物。无论他和你是否一心,这都将是隐患,你阿父和我留给你的所有的东西,皆在他手中,你只能依附于他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