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燕,江北雪(118)
他的担忧不无道,灵徽都明白。
“所以此次,阿叔必须出征,尺寸之功也好,得城大功也罢,咱们总还是有自己的威信和实力在手的。”他殷殷嘱咐。
“无论何时,你都要把这些牢牢握在手中,才不会受制于人。”
灵徽站在江边,想起了裴述的话,心里慨叹不已。她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可以面对很多事情,但这些坚强在赵缨面前总会荡然无存。或许她已经养成依赖他的习惯,总是将他与自己看做一体。
恰如他所言,或为比翼,一目一翅,相得乃飞
可是这个世上除了自己,谁都不该是例外啊。哪怕只有一目一翅,也不该将活下去的希望,都寄托在别人手中。
第93章 九十三、噩耗 女君,将军是被自己人加……
灵徽最近胸闷头晕的症状越发严重, 云阁不放心,找了医士来看。可医士尚未到,却有一个将军匆匆而来。
灵徽认得, 他是裴述身边的裨将卢宽。
卢宽一见到灵徽, 便踉跄着扑在她面前,哭声哀哀,不能成言。
灵徽注意到他腰上系着的白麻带子, 心头有不好的预感涌上, 忍不住退了几步, 问道:“你……你不好好守着阿叔,回来做什么?”
卢宽听闻此言, 哭声愈发哀痛:“老将军……他……他中箭不治……”
灵徽只觉一阵耳鸣, 周遭的一切都听不大清楚了,唯有“中箭”二字反复徘徊, 冲撞着她仅有的知觉。
“中箭……”她重复了一遍,像是可以忽略了剩下的两个字, “那还不赶紧找医士,找最好的医士啊。你还不快去, 愣着做什么!”
“不要这样看着我,快去找人去看啊!”一刹那, 她的泪水夺眶而出,但她丝毫感觉不到。她只觉得恍惚。
卢宽匍匐在地上, 却不动, 只有肩膀颤动,哀音从喉口滚滚而出。
“女君,将军伤在要害,人已经……已经……”
“没了!”
仿佛被重物击中, 直直就砸在头顶。她懵的厉害,既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也找不到自己的四肢,就那么僵直的站着,茫然的,麻木的,失魂落魄,无知无觉……
“女君,你不要吓我!”云阁将她扶住,轻轻摇着她的手臂。
她茫然回头,却只说了句:“我最近总是幻听,怎么可能呢,阿叔过几日就回来了……”话是这么说的,但她还是摇摇晃晃的倒了下来,再也没有了知觉。
……
洛城里有一家髓饼,远近闻名,杨尚在京中时,经常亲自买给灵徽吃。
灵徽吃东西很精细,尤其在阿父面前,更是挑剔的厉害。杨尚念着自己常年不在家,灵徽又自幼没了母亲,所以对她能有多娇惯就有多娇惯,能有多纵容就有多纵容。
这次回来,他想多待些日子。皇帝已经为灵徽赐婚,婚期就在来年三月,他总得尽到责任,多为她准备准备。
“到了王家,恪守礼节就好,也没必要太谨慎谦卑。受了委屈,只管叫人来告诉阿父,咱们杨家的女儿,没有忍气吞声的道。”摇摇晃晃的马车寻着髓饼的香气,一路沿着铜驼街而下,杨尚看着女儿,眼中全是疼爱。
“将军放心,依老奴看,那王家九郎脾气甚好,咱们女郎不欺负人家就不错了。”乳母笑道,将灵徽的手握在掌心里,轻轻地摩挲着。
“乳母……”灵徽撒娇,不同意她的说法,“我是弘农杨氏的女儿,我阿父是名满天下的翩翩君子,我才不会让他蒙羞呢。”
杨尚满意地看着女儿,知她只在亲近的人面前娇蛮任性,在外人面前很有分寸。不由笑道:“琅琊王家也算名门,家风
应当不错,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同意我的圆月嫁过去。”
说着,却有些伤感。
“其实若不是陛下赐婚,我倒更愿意让你嫁给……”
杨尚叹息了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乳母沈氏却不同意,不惜将话挑明:“赵郎君到底是寒门出身,不说身份配不配的上咱们女郎,就说他随着将军常年在边关,也照拂不到女郎啊!”
杨尚沉默了一下,点头:“是啊,总要有人帮我照顾她啊。”
灵徽仰着脸,对着阿父甜甜的笑:“我不需要人照顾,我就希望未来夫婿如阿父一般,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杨尚欣慰又慨叹:“夫婿不该是这样的,崇拜和欣赏时间长了,会被消磨,会变得不那么重要。只有互相关怀,互相体谅的爱才能长久。圆月,阿父希望你平淡幸福,而不是担惊受怕。”
灵徽不大明白,爱不该是轰轰烈的么,像古曲里唱的那样:“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正说话间,忽听外面马鸣嘶哑,一个声音焦急道:“将军,匈奴南下,晋阳有危。陛下命你速速回去,务必守住城池。”
杨尚倏然起身,跳下了马车,换了一匹马疾驰而去。
一句话都没有留,甚至,没有回头看灵徽一眼。
他就那样焦急的离开,再也没有回来。
晋阳陷落的消息传到京中时,灵徽就站在髓饼铺子前。街市人来人往,步履匆匆,这世间的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变化,所有人都如常的在生活,在欢笑。
没有人知道,她从此失去了阿父,这个世上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彻底被抛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