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燕,江北雪(138)
“能吃的下么?”他问。
见她接过,又解释道:“也只有这个可以吃了,好歹别饿着肚子。”说完,又忙碌着寻找柴草生火, 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奔波了大半夜,自然是饿了,她拿起胡饼后掸了掸,掰了一小块放进了口中。胡饼又冷又硬,她嚼得费力,半天才咽下了第一口。慕容桢见此,又将自己手中的水递给了她,笑道:“我以为你不会吃,毕竟以前那般挑食……”
她喝过水后,又咬了一口饼,一面咀嚼一面道:“我以前不仅挑食,还娇气,还任性,对不对?”
慕容桢望着灵徽,目光深深,柔情万千:“是啊,那时候张牙舞爪的,谁敢违拗你的心思。我那时在想,这么娇蛮的小姑娘,怎么就偏让我遇上了。偏我还喜欢的紧,喜欢看她生气,对我发火,在我面前无取闹。”
灵徽垂首,笑得寂寥:“不过是个俘虏,你用不着这样在意。”
“命运这种事情谁能掌控呢……”慕容桢亦叹息,“原本也以为一切都是寻常,哪怕你负气逃离,我也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将你抛诸脑后。可是哪怕我身边美女如云,她们都比你要乖顺,都比你会讨人喜欢,可我偏就惦记你一个。”
“也许就因为我不够顺从吧,若我也学会了婉转邀宠,恐怕我很快就会成为她们中的一个,让你厌倦,慢慢遗忘。”她一边说,一边又咬了一口,依稀还从里面咂摸出些许滋味。
慕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你心里没有我,所以才这样悲观。”
灵徽没有回答,低着头若有所思。
“真是的,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明明刚才逃出生天,现在也生死未卜。”半晌后,她终于将手中的饼尽数吃完,连慕容桢递过来的水也喝了大半。
“不给我留一些?”慕容桢将剩下的水抢了过去,一口饮尽。
灵徽看着他,无奈地皱眉:“你常年行军在外,不会准备了这么点干粮和水吧。”
慕容桢摇了摇空空如也的水囊:“这次出发的仓促,没那么多准备。接下来的路,恐怕要连累你受苦了,怎么,知道怕了?”
他笑盈盈的看着灵徽,全然没有逃亡的紧张,仿佛深处荒山野岭只是暂时的困局。
接下来的路……慕容桢,你凭什么就认为我会随你走接下来的路?
灵徽茫然四顾,月色愈发晦暗,四周更加漆黑,只有东边的天空上悬着一颗孤星,散着清幽的光。
“那是启明星,徽儿,天快要亮了。”慕容桢将灵徽拥在怀中,用自己的披风将她裹紧,轻声道,“不要害怕,我带的人都是顶尖高手,从无败绩,那些刺客不是对手。”
她自然是信慕容桢的,他自己就是从无败绩的将才。十六岁横扫辽东,十八岁以少胜多攻陷匈奴冀北重镇信都,俘虏匈奴大将刘金,后又一度攻破襄国,邺城,扫平冀州。让慕容部从辽东一个小部落,成为如今可与匈奴平分北地势力。
慕容执那么多儿子,若非他如此出众,怎会先将他封了乐陵侯,将军权尽数交付。
可正因为如此,他才不会甘心蛰伏一隅,永远当大魏的忠臣良将。他的屠刀迟早会如匈奴人一样砍向中原汉人,她当年在边境所见之事历历在目,鲜卑人她不会忘。
只要天下一日不安定,那样的屠杀就一日不会停止,如今的皇帝虽非明主,但到底是汉人最后的希望。她不敢想,若是胡马渡江,那会是怎样的尸山血水……百年积压的矛盾,不是她一言两语可以消弭的。
她做不到在后宅安享带血的富贵,否则晋阳的血就白流了。
……
想着想着,却还是睡着了。朦朦胧胧听见人语细细,她勉强睁开眼,见天光微明,她靠在树干上。慕容桢就在不远处,面前站着几个玄衣人,正低着头给他回着什么。
依稀听到只言片语。
“大王很生气,让奴给公子带话。若公子执意如此,他定会取杨氏性命,决不能让你为情所困,失了分寸。”一个人低声道。
慕容桢冷哼:“所以不惜派人纵火?这哪里是针对杨氏,分明是想连我一起除掉。”
玄衣人不知该怎么回答,片刻后才讷讷:“大王绝无此意,公子误会。或许是手下领会错了意思,或许是……是知道公子会安然无恙。”
“也是奇怪了,谁家做父亲的会用这种方式对自己的儿子?若不是我火中逃生,又抓了几个活口,你们金甲卫会专门赶来给我传话?话说回来,你们不好好守在冀城父王身边,到这里来做什么?”慕容桢的话中,已经藏了不少的怒气。
他就是这样,越生气,说话的语速就越慢,语气也越平静。以前灵徽不知道,有好几次都遇到他这样,平静地和她谈笑,等她转身离开不久,就能听到杯盏碎裂的声响,然后就有几个人人头落地。
他不是嗜杀之人,但也绝不是什么善类。骨子里的凶残和狠辣,多少温情表象都无法掩盖。
果然,那个人的回答还未出口,一声惨叫就已传来。慕容桢出手的速度太快,那人倒地时仍睁着双目,恐惧地看着慕容桢,而慕容桢手中的刀上竟然一滴血都没有留存。
“公子,你怎么敢!”玄衣人往后退了几步,不可置信地看着慕容桢,“金甲卫乃大王亲卫,公子可是要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