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燕,江北雪(145)
韩氏不认同她的悲观:“灵徽为何就笃定是赵都督心狠,说不定是一场误会呢?他待你如何,我也是看在眼中的,若非爱到骨子里,一个堂堂大将军如何会那样殷勤周到,事事妥帖。”
灵徽抬头,梧桐树叶已经发黄,阳光晒着上面,透出金灿灿的光。当年有人因为她的一句话,费尽周折才在院中种了一株梧桐,若洛城未毁,想必今天已经亭亭如盖了吧。
“哪有什么误会,又不是孩童。他有野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我怎会不知道,只不过我没想到他会将心思动在晋阳旧部身上。我盼着他能得偿所愿,却不想再与他一道了。”灵徽将手放在眼睛上,阻挡着直入双目的强光。
一个女郎若是口中喊打喊杀的,那说明还有余情,或许还能回心转意,可若是这样平静又释怀地划清着界限,那就糟糕了。赵都督道阻且长,韩道慧都替他捏了把汗。
“说起来,赵都督的确是当世英豪,这才出手几日,南阳军就节节败退,如今荆州大半收复,叛军已退到了新野舞阴等地,想来夺回宛城也是指日可待。到时那南阳王必将无路可退,一败涂地。”韩道慧觉得自己已经尽力,美人慕英雄,听到赵缨如此了得,灵徽说不定也会心软几分。
她果然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却并没有按自己的想法走。
“不是还有王家么?弋阳那边如何,建康可安稳?”灵徽问道。
韩道慧确实不大清楚这些,偶尔关心一下荆州之事,也不过是担忧丈夫的安危,担心自己置下的产业是否安全。在她看来,天下已经乱了这么多年了,能好好活一天就好好过一天的日子,管那么多只会徒增烦恼。
勉强从听来的只言片语中捡了几个或许有些价值的,缓缓道:“听说没什么异动,除了叛乱的那一支,王家似乎并未参与其中……王裕仍为宰辅,王冀在刺史任上也是颇有建树,又是修水利又是减赋税的,我家夫主说,他是在邀买民心,对,老狐狸一个!”
这很不合情,除非王裕打算割席。可若有此心,又为何会将最宠爱的女儿嫁给南阳王,就算当时王令华有孕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他也完全可以抵死不认,将女儿接回,谁敢质疑。
越平静越暗流汹涌,此次叛乱怎会如此简单就平息了。
她没将怀疑说出口,但韩道慧却神秘兮兮地凑近了她,一副将她所思所想都了然于心的神情:“你是担心赵都督呢,还是担心小国舅?要说担心小国舅,那倒也没必要,人家姊姊是皇后,又是正经的世家大族嫡子,走哪里不是前呼后拥的,谁敢让他冲到最前线。不过是上个战场镀镀金,到时候封侯拜相也有个借口。”
灵徽并不认同:“他秉性纯直仁善,从不做这样的事。入了行伍,想必也会身先士卒,绝不可能落人话柄的。”
道慧用暧昧的眼神打量着灵徽:“你莫不是对小国舅……唉,这些话要是听到赵都督耳中,他不一定多难受呢。虽说小国舅待你也算一往情深,可到底家世太煊赫,人也生得过于漂亮,喜欢他的女郎能绕建康城十圈。这样的男子最无长性,今日喜欢你,明日就会喜欢别人,哪里比得上赵都督和你的情分。”
灵徽不说话,狐疑地看着韩氏。
“怎么了?”韩道慧摸了摸鼻子,笑得尴尬。
“我怎么觉得你是来给赵缨当说客的?”灵徽脸色并不好看,“阿慧,我信赖你才投奔你而来,自是把性命都托付给了你。若你有什么,可千万不要瞒着我才好。”
韩道慧僵了一下,忙摆手:“怎会是说客,你放心,你在此处的消息便是连我家夫主都不知道,赵都督怎会知晓。”
灵徽垂了头,不无失望的叹气:“我知他手眼通天,又能瞒得了几时,不过是我自欺欺人罢了。可我真的不想再见到他,若不是被孩子所累,我定然远走高飞,让他此生此世都找不到。”
“这话说得就孩子气了,他是孩子的阿父,你们的纠葛这辈子都扯不断。若真的恨极了他,何苦当初留着孩子。”韩氏握了灵徽的手,她的手很凉,微微发着抖。
灵徽的话说得心酸,她听完心里跟着一起难受。
灵徽摇头:“我举目无亲,这孩子或许是这世上我唯一的亲人了,不管他的阿父是谁,我都不会舍弃。”
“都督也未曾娶妻,至今仍无子嗣,他想必也极看中这个孩子。”
“那又如何,我便是死也不会让他将孩子抢走的。”
话题说到这里,已然有些伤感。孕期最忌忧思过度,韩道慧不忍心她这样消沉,急忙说些俏皮话来转移注意力。
灵徽知道她的苦心,陪着她故作展颜。
……
却说灵徽的担忧不无道,眼看着赵缨围了宛城,准备全歼南阳军时,建康却出了事情。留守在历阳的振武军陡然哗变,在内史蒋舒的带领下绕过韩昭和谢衍之后,直扑建康而去。
建康守军充足,本可抵挡,谁知禁军又生了乱。右军将军袁明率众哗变,直冲宫禁而去。
幸得皇帝身边左右二卫反应及时,将其阻挡于宫门之外。叛军见宫门一时无法占领,恐城内驻守的其他军队得到消息,前来驰援,便匆匆撤往石头城中。
石头城里唯有赵缨当初留下的一千羽林,全然不是叛军对手,抵抗不了多久就被攻下,成了叛军的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