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燕,江北雪(146)
皇帝在太初殿里惶恐了整整三日,终于在常侍李雍的建议下,召韩昭与谢衍率众返回,清剿叛军,历阳乱贼则交给冯籍处。
“陛下何必召阿弥匆匆回京,禁中守卫十倍于叛军,城外还有三部驻守,右军之叛不足为患。”谢后替皇帝揉着额角,温声道。
皇帝想必是被这次南阳叛乱吓破了胆,近些天总是睡不安稳。夜里闻听风声便疑心是叛军攻城之声,醒后冷汗涔涔,再难成眠。
听到谢后之言,他疲惫的抬了抬眼睛,叹道:“袁明为朕一手扶持,尚趁火打劫,朕竟不知再有谁敢信任。思来想去,只有阿弥可用。”
他说完,又似想到了什么,问谢后:“阿菩认为韩昭其人如何?”
谢后听此一问,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半晌后方道:“妾不过内宫妇人,如何敢轻言朝堂之事。”
萧祁听完,一哂:“但朕听闻,阿菩与韩昭素有旧谊……”
他是个疑心深重的人,到了这般地步,更是连枕边人都不大信任。
谢后却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失态,反而笑得依旧端庄得体:“妾家与韩将军家却是故交,可惜女子囿于深宅,并未见过几面。这时间过去一久,竟是连他的样貌都忘掉了。”
“当真?”萧祁继续逼问。
谢后眼神明亮又坚定:“何须隐瞒,陛下切勿猜忌,毕竟韩氏一直为陛下守着边地,可堪重用,陛下切莫寒了他们的心。”
萧祁的目光停在谢后面上,半晌后倏然站起,拂袖而去。
灯烛摇曳,阑珊处,谢后的脸色不辨悲喜,片刻后一行清泪寂然滑落。
“殿下何苦激怒陛下呢,好容易来一趟……如今楚美人已有身孕,听陛下的意思,是要将她封为贵嫔了,殿下难道不怕……”道微上前,殷殷劝说。
谢后望着跃动的烛火,低声道:“没什么怕的,他如今能依仗的也只有谢家了,他哪敢废后。”
“殿下慎言……”道微环顾左右,惊慌不已。
“真有些想阿弥了,听人说他在阵前甚是勇敢,孤竟然想不到他现在何模样了。”谢后弯了弯唇角,“若有当初韩家阿兄一般勇猛,孤也就放心了。”
第109章 一百零九、执迷 我不愿将就,也不愿执……
马蹄踏秋叶, 寒光映月痕。
谢衍自从接了诏书,便匆匆往建康赶去,日夜兼程, 半刻也不敢耽搁。
圣旨来得过于仓促, 他与韩家阿兄一商议,须得赶在叛军之前抵达。到时正好兵分两路,一路做伏兵, 阻击远途奔袭的振武军, 另一支则协同城中羽林虎贲, 将石头城的叛军一网打尽。
“陛下为何调远军去建康,扬州之兵不是更便宜些么?”韩昭手下的将领不解问道。
熊熊篝火旁, 韩昭搓着手取暖, 脸上带着风霜之色。
彼时深秋,江边湿冷, 寒风刺骨,再赶路下去人的身子该受不了了。于是韩昭下令暂时安营, 待第二日太阳出来再行赶路。
“圣意岂容我等妄自揣测,遵命便是。”韩昭声音沉沉, 脸上那道长疤在说话间显得愈发狰狞可怖。他一向内敛稳重,手下皆知他的性情, 不由将目光投在了一旁发呆的小国舅身上。
火光跃动中,那张脸分外昳丽, 若是生作女子也当是数一数二的美娇娘, 身为男子的话,就俊秀太过了。
因为这个缘由,他刚去军中时,韩家军无人肯服, 时有轻慢之举。但他毫无骄矜之气,与将士们同饮同食,加之头脑聪慧睿智,又肯身先士卒,很快就让众人心服口服起来。
“谢将军似有心事?”韩昭的裨将邓猛声音洪亮,一说起话来连林中沉睡的鸟兽都能被惊醒。他拍了拍谢衍,问道。
谢衍被他拍得直咳嗽,神思却也回了躯体,笑得寂寥:“不过是在想荆州之事……”
“荆州?”邓猛哈哈大笑,直说他多虑,“荆州自有赵玄鉴,咱们何须担心。说起来,陛下对赵都督颇有猜疑,逼着他辞官归隐,可这乱局还不是得他出马来收拾,他也什么都不说,当真仁德。”
又有一人说道:“我征战沙场这么多年,就只服过两个人,一个就是咱们少将军,另一个就是赵玄鉴。都说他出身寒微,但在我看来,英雄无问出身,他这样了得的人才真正是国之栋梁。”
“当初他在杨将军麾下时,老将军见过一面,回来后就说此子乃人中龙凤,必不会久困池中。当时啊,少将军还不服呢,哈哈……”须发皆白的老将钟离越说起旧事,也激动不已,朗声笑了起来。
韩昭听到旧事,也不免莞尔:“当初年少气盛,心里自然谁都不服气,一直惦记着和赵玄鉴比试一场,可惜到现在都没有实现。”
谢衍听到大家谈论赵缨,不由得想起了另一个人。心弦缭乱,颤动时微微的疼。
“少将军勇武,几人可敌?”手下的将军们夸赞道,“赵缨胜在御下有方,治军有道,若说武力,恐怕还是我们少将军更胜一筹。”
韩昭忙摆手说不敢:“当初被张仲符一刀劈在面门上,若不是躲得及,差点就死在他刀下了。可是张仲符却被赵缨所杀,由此可见,还是他更厉害些。”
韩昭经过那场恶战后,傲气减损了许多,随着年岁见长,人变得越发沉稳寡言,再不是当初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