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燕,江北雪(160)
“我以为我们之间不需要任何解释……这些年相依相伴竟然都是假的吗?你这算不算始乱终弃?”他扯了扯唇角,像是在笑自己,也像是在笑灵徽。
“非我负你!阿兄,我曾视你为此生依靠,可也是你让我知道,没有谁可信,人总是要靠自己的。”灵徽恹恹说着,眼中一片灰败。
“阿兄,你能有如今,我总是替你高兴的。我已经成全了你,还请你也成全我一次,好不好?”她再次看向赵缨时,泪水洗过了整张脸,神色却倔强。
“你让我如何成全你?成全你和他一起吗?”赵缨指着自从进屋后一直未开口的谢衍,声音颤抖,“他有多好,竟然能让你抛下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
谢衍神色仍是温和的,静静看着灵徽,无视着赵缨的挑衅。
灵徽瞬了瞬眸子,止住了肆虐的泪。皮肤上有粘腻的冷,顺着毛孔往心里钻,她忍不住打起了摆子。
楚楚替她披了件衣衫,关切道:“女君可是冷了,还是躺下吧,莫要伤了身体。”
还有什么比她的安危更锋利的武器,赵缨听了这一句,心立时就软了。他能够对所有人无情,但却永远无法对她心硬。
无法为难她,便只能为难那个蛊惑她至此的男子。
“小国舅此次定要与赵某为难了吗?”他的声音又硬又冷,连最后的客气都免了,只剩下压抑的怒气,绝望中的愤恨。
谢衍并不退让,哪怕对方用了那个他最不喜欢的称呼。
“殿下与其笃定是我从中作梗,不如待灵徽休养好了好好谈一谈。如今她方生产完,你便如此逼迫,让我如何相信你能好好照顾她,不让她受委屈?”谢衍语调平静淡然,但话说得算是清楚分明。
他并无意与赵缨相争,何况灵徽是个活生生的人,她不是什么物件,轮不到自己去左右她的选择,干涉她的人生。
他与赵缨想的不同,只要灵徽能安乐地生活,他并不想奢求更多。
“这不劳你操心,圆月是我的妻子,我与她如何,原本不该由外人置喙。”赵缨的声音低了些,皱眉看着灵徽。
她却偏转过头去,不肯看自己一言。
为何会变成这样呢。一种无力感蔓延在胸口,赵缨承认,谢衍说得是对的,问题在他们之间,何必迁怒别人。
可是他怎能承认。
当年听到先帝赐婚消息时的那种恐惧和无力感再次袭来。可那时他尚能仗着年少冲动,没日没夜地策马疾驰,匆匆回了洛阳。他甚至想过,只要她说一句不愿意,他就带她逃离。浪迹天涯又如何,只要他还活着,总不会让她受委屈。
可是她分明没有想过拒绝这个强加在她身上的姻缘,她对着那个王家的九郎,会露出和他一起时同样甜美的笑容。
于是他狼狈的回了晋阳,忍受着师父的责骂和同袍的耻笑,将自己的心悄悄藏了起来,再也不敢轻易示人。
原本以为时间会治愈一切,慢慢消弭了一切爱和恨,让曾经炽烈的心逐渐冷却下来,让以前的莽撞和无礼都变成冷静和智。
可是,什么都变了,爱却没有。
她于自己而言,是融入骨血的执念,这种执念在晋阳城破,她失去踪迹的那些年,整日整夜地纠缠折磨着他的心,他放不下,舍不得,逃不了……
“圆月,你我已经是夫妻了呀!”笨拙的说出这句话,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黔驴技穷。可他只能这样说。
“我不会让你走的,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得随我回去。我不在意你怎么看我,也不在意世人怎么看我,我只有你,绝不会放手。”赵缨背转过身体,不去看灵徽的表情。
天下本不太平,他不过是太想早日涤荡干净这个污浊的世道罢了,又有何错?她一时魔障,不明就里,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她会看清一切。
外面的雪又开始落了,屋中安静下来,香炉中放了安神的香料,那香气随着安静到古怪的气氛徐徐往人的呼吸里钻,然而却起不到任何宁心静气的效果。
灵徽闭上了眼睛,想来不大再愿意会对方的无取闹,不再说话,不再给出任何回应。
“原本,我不打算拿出的。”谢衍的声音忽然想起,“何必要逼迫她呢……”
他望向灵徽,缓缓从袖中拿出一方帛书。帛书上龙纹盘错,朱红色的字刺眼醒目。
“我讨了赐婚的旨意,”他对灵徽轻声说道,不过其他人也听得分明,“你若是不愿,我就算抗旨也不会勉强。可若是你愿意,我这就带你离开,谁也不敢阻拦。”
第117章 一百一十七、允婚 可见遇到我,真不是……
清都观的春天总是来得迟一些, 山下桃花已经开遍时,山上还有薄薄的积雪未融。
乳母林娘是建康本地人,最受不得冷, 缩在屋檐下抱怨:“天气是好天气, 就是冷得慌,不然将小女君抱在院中晒晒太阳多好。”
婉儿便笑:“昨日你去厨下时,女君抱着她在院里待了半天, 这么大的孩子才不怕冷呢。”
林娘如临大敌, 在孩子脸上看了又看, 确定她安然无恙时,才松了口气:“我们小女君最强壮了, 那么小就从荆州一路被带到建康, 路上也不哭闹,也没受寒, 真是不容易。”
“要不然小名叫腓腓呢,可不像个小兽一般, 健健康康的好养活。”玉笛笑得拍了拍孩子,刚满百天的小家伙眼睛又黑又亮, 生得白净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