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燕,江北雪(161)
“女君怎么给她取了这么个名字,听着怪怪的, 大名也叫这个?”林娘问道。
婉儿捂着唇笑了起来,解释道:“听谢侯说, 这是个瑞兽的名字, 据说可以解人忧愁。大名么……我听女君的意思,想叫明河,杨明河。”
皇帝虽恼谢衍擅自带了楚楚离开建康,但到底不好宣之于众, 何况他的确立了军功。在谢后那里抱怨了几句,还是将谢衍封为丹杨侯,拜了车骑将军,故而侍女们都称他为“谢侯”。
“姓杨?当真随了女君姓氏?”林娘并不看好,“谁家孩儿随着阿母姓……”
“没见过不代表没有啊,女君有自己的爵位,不必依附任何人。”玉笛性子泼辣直爽,比谁都护着灵徽。她以为灵徽会顾忌着自己是韩夫人所赠,将自己丢在荆州,却没想到她回建康前,还特地问自己要不要一起走。
玉笛自然是愿意的,灵徽是个再好不过的主子,因为她从不为难奴婢,拿她们都当人而不是物件。
譬如照顾小女君,他们一群人看着一个孩子,什么时候都像一家人般,热热闹闹的,毫无侍候人的负担。
“谢侯一日能来三回,女君当真一点都不为所动?”新来的侍女落梅疑惑地问。在她眼里,那个俊雅温柔到让人咋舌的郎君,本该是女君的良人。
他们如此相配,天造地设般。
“谢门哪里是那么好进的,女君犯不着给自己找不痛快。”林娘年岁比她们稍长,自诩看问题比这些人都通透,“谢侯待女君再好也没用,皇命什么时候在世家里起过作用,勉强入了门,又将如何自处?”
“只要夫君疼爱,别的何必会。”落梅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懵懂又单纯。
“世族在外人看来的确金尊玉贵,可内里就是一张大网,其中的人情纠葛盘根错节,那些世家女子哪个是好相与的,总不能一辈子躲在屋中,半步也不踏出,不和任何人来往吧。何况,谢将军是未来的家主,那更不可能独善其身。”玉笛从小跟着韩夫人见过太多世家纷扰,哪怕是韩家那种算不得显贵的家族,都有不清的错综关系,何况谢家这样的门第。
“女君亦是世家贵女,弘农杨氏再落魄,好歹曾经也是四世三公的好门第。女君怎会应付不来呢。”婉儿是极看好谢衍的,别的不说,但是那种风雨不惧的相护之情,想想都让人动容。
“谁说我要应付了,我应付我家腓腓一个就够了。”灵徽近来活泼了许多,像是忽然看开了很多事情,一下子变得逍遥起来。
清都观香火鼎盛,即使她这么久不在,依旧很受健康名流的追捧。她以前抗拒女冠的身份,只当是一种无奈的选择,可现在却显然对这个身份十分满意。
青玉莲花冠被她戴得俏丽,一身银灰色的道袍穿在身上也颇有风流婉转的韵味。
“我胖了许多,也不知何时能瘦回去。”她有时会对林娘抱怨。可林娘也能看出,她丰腴些许后变得更好看了。那有意无意中流露出的韵味,让她看着十分美艳动人。
“唉……”别人还没说话,林娘却是一声叹息。
她不说,灵徽也知道她在忧愁什么。无外乎这个孩子没个阿父照拂,又要常年长在道观里,恐会受人指摘之类的。
灵徽不大在意这些,她如今也有产业,吃穿总是不愁的。孩子成长最需要的是爱,她会给腓腓充足的爱,不让她与自己一般孤独着长大,耽于温情,失于心软。
可圣旨就在那里,她选择与赵缨决绝,又随着谢衍来了建康,很多东西便由不得她说了算了。
不过是个时间问题,很多事还没有解决,更多的事还等在前方。想安闲终老于此,不过是一场奢望。
“谢侯今日怎么没来?”婉儿望着花木寂寂的院落,好奇道。
以往这个时候谢衍早就来了,有时会给腓腓带些好玩的,但更多时候却是带给灵徽的。各种口味的蜜饯糕点,从各地寻来的古玩书籍,连琴瑟都送来了好几张。
“谢侯真是的,刚出了月子的妇人,怎敢带这么多的甜食来,也不怕吃坏了牙。”林娘虽然抱怨,但也乐于看到灵徽将东西分下来,大家一起吃。
“弹琴也不行,伤神劳力,女君产子伤了气血,可得好好休息才能养回来。”婉儿也喜欢劝她,不过这并不妨碍谢衍偶尔弹奏一曲,她们一个个听得津津有味。
大抵是一种习惯,没了男女的那些纠葛,相处着自然无比舒服。
灵徽也下意识地望了望院门,见门旁的花树上零星打着几只花骨朵儿,亦觉兴味索然。
腓腓咂吧着小嘴,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大概是饿了,撇了撇嘴就哭了起来。灵徽刚要抱起孩子哄,就听到院门外传来那个清越的声音:“腓腓可是饿了,哭得这般可怜。”
灵徽不由地笑了,循声而望,正看到谢衍绕过花树,脚踏残阳而来。
他今日身着绛色的曲裾,柔软的革带将他腰身束得清瘦,偏那腰上又悬着一把长剑,几组玉佩,显得清贵又不失英气。
“带这么东西,也不嫌重。”灵徽指了指他腰间,揶揄道,“玉佩倒罢了,还有荷包。好精致的绣工,想来是红颜知己相赠咯?”
谢衍顺着她所指,低头打量了一下,脸色红成一片:“这哪里是给我的,今日入宫去,楚贵嫔和我阿姊听说你时常胸闷,非要让我带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