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燕,江北雪(164)
灵徽猜了许久,竟没有猜到谢夫人是这般来意,一时也有些木然。
“夫人仁厚,灵徽感激不尽。”灵徽微微俯身,道。
谢夫人扶了扶她的手臂,道:“你不必感激我,我还没说我的条件。”
“什么条件?”灵徽抬眼,问对面这个矜贵温柔却心思难测的世家贵妇。她早该猜到,一切善意都是有条件的。只要那是善意,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我知你与楚王的关系,也知你为何要嫁给阿弥。做阿母的没有别的请求,只有一件,阿弥待你真心,还望你待他亦如此,莫要因为别人而伤害他。”谢夫人的声音微微发涩。
灵徽忍住口中的苦涩,胸口的疼痛,回答的果断:“我既然决定嫁给七郎,断无纠缠过往的可能。夫人放心,我非忘恩负义之人,七郎曾救我性命,我不会恩将仇报。”
“可他是武将,刀剑无眼,若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又该如何自处?”谢夫人问。
灵徽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如今的赵缨掌天下半数之兵,坐拥荆、湘、江、梁、司等数州。即使当年的王家,亦从未有过这样的权势,谢家已有衰退之兆,如何能与他抗衡。
“夫人放心,有灵徽在一日,定竭力护卫七郎,与他夫妻同心,绝不让任何人伤害他。”她以手起誓,眸光灼灼。
“当真?”
“若违此誓,当堕阿鼻地狱,永不超生。”谢夫人笃信佛法,灵徽以此起誓,果然看到谢夫人释怀的笑意。
“女君入府,我亦当疼爱守护。”她拍了拍灵徽的肩膀,承诺道。
第119章 一百一十九、谈资 难道她与这俩人都有……
灵徽和谢衍的婚事, 本不为人看好。建康城的女郎们听说谢家七郎仍要迎娶那个当初弃他而去的宜城君,芳心碎了一地,纷纷为谢七抱不平。
小国舅风仪出众, 容止皆美, 家世显赫,性情温和……怎么看都是绝佳的良配,那女君经历复杂, 还三心二意, 凭什么能嫁入谢家。除了犯事的王家, 桓家也好,沈家也行, 陆氏也可以……建康那么多世家贵女, 偏要是那个破落户。
不过比起谢七的婚事,如今建康城谈论最多的却是关于王家的事情。哪怕是女眷聚在一起时, 也绕不开这个话题。
步太妃的赏花宴设在城郊的清溪,特地给灵徽下了帖子, 灵徽知道再也不像当初那般,可以随意推脱, 所以将腓腓安顿给了林娘和婉儿,自己带了玉笛和落梅去参加。
马车到时, 已然不早了,溪边停了许多马车, 比当时她离开前看过的还要华丽。一场浩劫席卷了天下, 偏像是遗忘了建康。城中奢靡之风愈盛,空气里随处都飘着柔软旖旎的气息,类似今日的宴饮之事日益频繁,往往宴席之上又是竞芳争艳, 逞豪斗奢的最佳时机。
不用想都知道,今日又该是什么热闹景象。
灵徽打扮的比日常要华贵一些,毕竟要见谢家人,太过于简素也不合适。但她仍摒弃了招展的颜色,只选了一件藕荷色的上襦,系着丁香紫的绫裙。
“姊姊这裙子好生漂亮。”灵徽刚从马车上下来,就听到一个活泼的声音向着她而来。仔细一看,正是许久未见的谢婉和。
灵徽笑着握住了她的手臂,仔细打量了几下,道:“长高了许多,也越发美貌了。”
婉和含羞,嗔道:“姊姊又打趣我了。”
眼波一转又道:“今后也不能叫姊姊了,该叫嫂嫂,是不是?”
灵徽掩袖一笑,却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问道:“今日夫人来了吗?”
婉和下巴指了指不远处那个低调却华贵的车驾,说:“不是在那边么?方才还提到你了。姊姊真厉害,我阿母何时对人这般看重过,偏对你惦念颇多。”
灵徽如实道:“夫人疼爱谢侯,所以爱屋及乌。”
“还叫谢侯,之前还七郎七郎的,现在倒避嫌了。我那个阿兄,恨不得走哪儿都将你挂在嘴边,我在家中都听得耳朵生茧子了。”婉和说得眉飞色舞,灵徽都不免羞红了脸。
谁知身后一个声音响起,便让她迅速噤了声。
“婉和,莫要失礼。”谢夫人缓步而来,今日穿了一身深绛信期绣的曲裾,发髻上不过簪了一支赤金的雀鸟簪,却显得雍容万方。
说罢,她携了灵徽,一同入了席间。
江南春好,溪边柳枝依依,因尚是嫩绿的颜色,所以看着分外娇柔。桃李争艳于绿柳之外,风一拂过,满眼都是落花之雨。
今日宴席设的规模颇大,蜿蜒地溪水旁陈设着几案坐塌,一眼望去竟然看不到尽头。只是落座后却发觉一些不妥之处,原来今日嘉宾男女皆有,混杂而坐。想必这就是如今的建康风气,放旷太过,反而标榜着所谓的自由无羁。
灵徽方坐下,就见有几道目光不怀好意地向她射来,她还未抬头去看,就听身旁与她同席的谢夫人对侍女道:“设围屏。”
紫檀围屏遮挡住了过于放肆的目光,却遮不住四面而来的声音。
“方才看到了么,那就是宜城君,谢侯即将迎娶的新妇子。”一个男子低低说道。
另一个附和的极快:“果真么?的确美貌出众……”
“美貌是美貌,然而却是个祸水……当年彭城王,不对,如今该叫哀王,不就是因她而死的么。陛下一时怒极,将她爵位削去,赶出了建康,不想又回来了。”这是个尖细的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