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燕,江北雪(188)
看到如此情状,谢夫人才终于开口了:“阿弥,话说清楚便好了,何须生气至此。”
谢衍冷笑:“陈郡谢氏五支三十七房,还从未听过有人会为难一个新妇,明着暗着羞辱她。这哪里实在羞辱灵徽,分明是欺辱我位卑呢。今日便是叔父亲自来,我也要向他讨个说法,让他想想当初在荆州时,究竟是谁率兵从叛军手中把他救下来的。”
“阿弥,过了!”谢夫人拍了拍身边的几案,显然动了气。
“阿母息怒!”婉和劝道,“阿嫂受了委屈,阿兄心中气愤,难免言语有失。”
“罢了!罢了!阿弥何等良善的孩子,如今怎狂悖至此,果然是翅膀硬了,看不上我们这些老东西。”五夫人开口,分明恼羞成怒。
屋中响起了一阵凌乱的脚步,接着便看到五夫人携婢拂袖而出,后面跟着哭得眼睛都红了的婉言。
五夫人甫一出来就遇到了灵徽,神色一僵,却见灵徽抱着狸奴,笑意嫣然地对她行礼。
五夫人一时气结,走得越发快了。
“不是让你回去么,怎么也跟来了?”谢衍稍后些出来,走到灵徽身边,伸手摸了摸狸奴的脊背。
“印信找到了?”灵徽装傻。
谢衍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我为你生了好大的气,你不哄哄我么?”
他这个人,狡猾的厉害,该示弱的时候半点都不会遮掩,眨着那双清亮的眸子,冶艳的像个妖精。
侍女见此,纷纷笑着避让开来。
灵徽躲开他,笑着疾步而出。
谢衍三两步便追了上来,从身后将她捞了起来,打横抱在了怀中:“奖励我抱你一会儿,好不好?”
灵徽羞赧,将头埋到了他的胸口:“你如此厚颜,若是被人看到,又该说我轻狂了。”
“那便让她们试试,我娶得新妇,看谁敢多说一个字。”谢衍咬着牙,装作凶神恶煞的样子。
若不是见过他真正发怒的样子,灵徽几乎以为他只是在开玩笑罢了。他这样温和的人,为了自己做到了这一步,她怎么可能不感动。
伸手环住了他的脖颈,低声对他说:“七郎,你不用如此。”
“我愿意。”谢衍笑声朗朗,“为你总是值得。”
“当真?”灵徽的粉颊贴近谢衍的侧脸,在他耳边呼吸浅浅,“那便抱我回去,我累了,一步都不想走。”
谢衍被她撩拨地满面通红,声音都有些发颤,咬了咬牙,忍住心口狂乱的情潮:“这有何难!”
灵徽低低地笑,因为被偏爱,所以有恃无恐起来。她攥着谢衍的衣襟,闭上了眼睛:“那我先睡了,到了你叫我哦。”
“想睡多久就睡多久,不用操心其他。”
“不是说要去宫里么?”
“明日再去也不是不可以,陛下最近沉迷于长生之道,不是在闭关,就是在炼丹,去了也见不到。至于阿姊,她心疼我,自然也心疼你。”谢衍说道。
灵徽忽然睁开了眼睛,好奇道:“陛下……当真……?”
她想说的是,当真糊涂至此?却也明白人多口杂,不能胡言乱语,只能把话咽到肚子里。
谢衍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被日光所染,透着金光闪耀的色彩。他无奈道:“何止吃丹药,前几日吃了过量的五石散,足足昏睡了两日,差点把侍寝的桓贵嫔吓死。我阿姊处罚了进宫蛊惑圣心的妖道玄正,还被清醒后的陛下斥责了一顿。”
灵徽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如此,我们更该入宫一趟了。阿姊受了委屈,你这个当弟弟的不得安慰她么?”灵徽不再撒娇,挣扎着要下来。
谢衍不以为然:“我阿姊何时会将这些放在心上,既然做了中宫,些许委屈都放在心上的话,日子还怎么过。”
灵徽说不是,摇头说:“越是如此,她便越会将心事都藏在心中,若我们不帮她分忧,她该多孤独。”
谢衍将灵徽放了下来,摩挲着她的发,柔声说:“你总愿为别人考虑,也最是心细如发,我听你的,咱们这就进宫,可好?”
……
仆婢将方才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了谢夫人,谢夫人听完,只是默然点了点头。
“阿兄也太细致了些,阿嫂真是好福气,这般郎子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婉和做牙酸状,笑着对谢夫人说。
谢夫人沉吟半晌,对女儿说道:“世家联姻,总将家世利益摆在第一位,不过就是为了互相牵连,彼此帮衬或者互相掣肘,防止变故。盲婚哑嫁,随机挑选,却总是忽略了最重要的事情。”
“夫妇二人,须得一心,才有将来啊。”谢夫人叹息,“何况所谓的娶妻娶贤,看重的便是女子的才德见识,别的倒在其次,眼光格局是第一位的,若每日盯着宅中那些蝇营狗苟之事,那才是家门不幸。”
“那阿母认为,阿嫂如何?”婉和好奇地问。
谢夫人浮起一抹微笑:“你阿兄眼光甚好,杨氏女出身忠烈之家,虽家族凋零,但见识却很不错,没有整日里纠缠在儿女情长中,很有些家国大义。再说了,方才那等情况,连你都坐不住了。可你看她,神色安然,从容非常,可见是个沉得住气的。你阿兄遇到她,也是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