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22)
回去的路上想买一点水果,很多店铺告假,我绕来绕去都没买到。玩着手机,一抬头,发现自己站在宁愿平时练琴的那家琴行门口。小鱼弹了很多消息,让我吃完年夜饭到哪哪汇合。年轻时候有用不完的精力,有时候连耍几天,一盒烟抽完,又神清气爽。
他不知道我家今年的年夜饭是医院的盒饭,我没去,没心情。
那天互留手机号,过了快一个月。宁愿没有给我发过一条短信,我也没有。上次还说没有下次,这次我发短信问他,
“你今年除夕在哪过?”
没过多久,他回复,
“琴行。”
我抬头看了一眼琴行招牌之下锁着的卷帘门,在心里说,骗我。
“我也在,你在哪间?我初学者,这‘排排坐吃果果’我不会弹,你过来教教我。”
又隔了很久,他才回复,
“我在家。”
我朝着他家的方向走,走到家门口,又下楼。每隔几分钟就给他发一条:
“我到你家楼下了。”
“你在睡觉?”
“好冷。”
“呼叫呼叫。”
“一附小波呼叫二中丁丁。”
“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over。”
第12章 他终于笑了
他没再回复,天黑以后我把烟头乱丢。心想是不是今年春晚的小品太好笑了?他才不理我。
对面那个单元楼下堆着的雪人底部快化了,我走了过去,替它加固。这雪人不好看,太扁太小。我把外套脱了放包里,手掌缩在袖子里,皮衣不透水,就这么一下一下把它变白、变大、变可爱。觉得还是不够,又给它捏了两个半圆做小耳朵,贴上去,就变小熊。
它的眼睛不知道是谁的纽扣,我把路上顺手买的红围巾给它围上,这么一看,是有点年味了。这围巾挺好看,粗线条,末端有一块姜饼人的刺绣。应该是圣诞款吧?不知道为什么滞销。
陪了它快半个多小时,我准备走。电话响了,是宁愿打来的。
堆雪人的过程中我很专注,拿出了我爷爷垂钓一般的专注,不觉得冷也不觉得时间过得快。更不知道与此同时宁愿的父亲喝多了,阖家欢乐的时刻,他在挨打。
我蹲下身,蹲在雪人后面,接了电话,电话那头关门声过后,就是咚咚咚,他在下楼,跑得很快,一边跑一边说,
“over,over,我在下楼,你在哪儿?”
教师小区很老,楼层不高,没有电梯。我歪出半个脑袋,就看见他出现在我对面不远处。他跑得太快,身后如有厉鬼,举着手机东张西望。
“你在哪儿?”
“你先把气喘匀了,我在小区,没走。”
“哦。”
“你看到你的对面有个雪人了吗?斜对面。”
“看到了。”
“走过来。”
我挂了电话,他朝这边慢慢走,一靠近我就忽然站起身,他往后退了半步,说,
“你吓死我。”
“你吃饭了吗?”
“吃了一半,这是你弄的?”他指着雪人。
“弄了一半吧。”
“你喜欢小熊?”
“不喜欢,就是觉得再加一对耳朵很Q。”
“你来找我干嘛?”
“顺,顺路。”
真是顺路,他家离琴行太近了。
“去吃啥?我请。”
“发压岁钱了?”
“我小学毕业就没有压岁钱了。”
“咋这么惨呢?我爸说结婚前他能一直给我。”
他领着我往外走,我跑回去把雪人身上的围巾取下来了。迭了一下,拿在手里。
“你想吃啥?”他问我。
“我不饿。”
“那你来找我干什么?你家不过年吗?”
路上好多穿新衣的小孩,拿着几捆爆竹乱跑。我看着两旁被扫开的积雪,好像又有下雪的苗头,对他说,
“你看过《红楼梦》吗?”
“看过,怎么了?”
“贾宝玉说女人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我觉得你不是,你是雪做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把那条红色围巾替他一围,说,
“新年快乐。”
围巾上的雪化了,有些湿润,宁愿把它取下来,折抱在怀里。问我,
“你路过的商店又打折了?”
“还真是!新年促销,只要9块9。”
空中的小白点漫天飞舞,有雪花飘落在他睫毛,我看着不像雪,像饼干的糖霜。
他终于笑了。
太多店都关着,我拿出手机,搜索附近正在营业的商场。他说别导航,带我去吃麻辣烫。这家店我没听说,因为这条路我就不认识,没来过。很窄,在一条曲折的小巷里,一面是围墙,一面各类小店铺,路边很多流浪狗。开心麻辣烫,大年三十生意还这么好。我说AA吧,不然一会儿吃哭你。
他说不用,问我爱吃啥。
“怎么点菜?我爱吃小瓜。”
“用小盆子喜欢什么自己拿,拿完放在称上。你戴耳钉了?”
“早就打了,帅吗?”
“神经。”
人太多了,等上菜的时间很漫长。他喜欢吃辣,给我打了一碗汤,他自己喝得眼泪鼻涕一直流。我说你那鼻炎不会是吃出来的吧?他捡了桌面上的鼻涕纸就往我身上扔。说,
“包个‘饺子’送给你。”
我眉头紧皱,
“你信不信我往你脸上吐口水?”
“你来。”
“烟灰缸在哪儿?”
“这儿不让抽烟的,你别抽了。”
店主是位四十来岁的阿姨,双手戴着袖套,看上去四十来岁,宁愿告诉我人家刚结婚呢。阿姨把两份麻辣烫放在我们桌上,那桌上还有不少油渍。香,但说实话,我不太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