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扶春(4)
“有三郎在此,六娘何愁见不到大公子?”商翊安抚说道,将目光投向谢从璟。
“长兄一向不喜今日这种场合……”谢从璟摇了摇头,本想继续说起长兄不会赴宴,但商翊面露难色,令他迟疑一下。
想到早先商翊的嘱托,谢从璟再望一望商宁姝阴沉着的脸,眼看她要发作脾气。
谢从璟改口:“我可以遣人再去问一问长兄的意思。”
待他说完,商氏女郎的脸色才有所好转,同时商郎君松了一口气。
现在有客人到来,谢从璟不好与扶春单独说话。
先前他那样哄慰她,却没来得及听到她应是柔情似水的回复,对她难免更多几分惦念。
谢从璟虽还在与商翊说话,但心思已游离到扶春那处去。
他总时不时地望向扶春,见她安静坐在宴几前,偶尔端起撇口杯啜茶……
商翊很快发现谢从璟心猿意马,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见到一位貌美女郎。
商翊瞧了瞧,若他没有记错,在他们兄妹来到之前,正与谢从璟坐在一处的便是此女。
“这位女郎看着倒是面生。”商翊微笑着,目光在扶春与谢从璟之间徘徊。
扶春才来上京不久,不识京中名门,被商郎君这样打量,倍感陌生的同时更觉得不适。
扶春垂下眼睑,避开了商翊探究的视线。
另一边谢从璟见状,面上泛起温和笑意,替她说道:“这位是孟家表妹,前不久刚到谢府做客,商郎君自然不曾见过。”
“原来是表姑娘。”商翊执手作揖,向扶春说道:“方才失礼之处,还请表姑娘见谅。”
扶春起身回礼。“商郎君言重了。”启齿间,宛若甘露的嗓音流淌而出。
在这时候,一直惦念他事的商宁姝才注意到扶春,她幽幽瞥去一眼。然而仅是这一眼,便令她极厌恶地皱起眉。
桃腮杏面,螓首蛾眉。未免生得太好。这样的女子怎能久留上京、久居谢府?
这是商宁姝唯一的念头。
“不知妹妹郡望何处?家中可有人仕宦于朝?”她看向扶春,一声妹妹,亲切不已。
扶春温顺回应:“并无郡望,唯有家父在宋郡任职。”
“原来是乡野出身。”听明白扶春的家世,商宁姝哂笑。她的音调陡然尖利起来,亦不复先前的温和。
“不过也是无妨,如今妹妹身在谢氏,已是不同寻常。”
其言语中显露出的高人一等的姿态,以及轻蔑的神情,扶春不是没有察觉。但论及出身,她有意忍耐。
柔弱无助的目光望向谢从璟,盼着他能为她解围。
谢从璟却并不看她,置身事外,好似听不到商氏女郎对她的品头论足,还是说他根本认同商氏女郎的话?
扶春的心微微沉没。
谢从璟不是耳聋心瞎之人,他听得出来商宁姝以言辞奚落扶春,但他没有过问。
一方面是因商宁姝向来性格如此,谁在她面前都讨不到好。另一方面,谢、商两家是世交,镇军大将军尤其宠爱这个女儿。
谢氏长房当家,自然不畏别门世族。但谢从璟出身三房,以他父亲的官职来说,实在是要低镇军大将军一头。
权衡利弊过后,谢从璟不愿为了几句冷言冷语就与商宁姝翻脸。
可他没想过越是如此,商宁姝越会变本加厉。
商宁姝打量着扶春,真是越看越碍眼。“上京风光虽好,却不是人人都能赏得,妹妹若真有自知之明,就合该早日从哪来、回哪去。”
“女郎说得是,我家世单薄,千里迢迢来到上京,能被谢氏收容已是感激不尽。”扶春以手遮面,泫然欲泣。
她的声音里亦染上一重朦胧水雾,袅袅缭绕,禁锢住谢从璟犹疑不定的心思。
谢从璟皱起眉,目光略略望去,见扶春面露哀色,几欲泪滴芙蓉。
他到底不忍扶春继续受辱,上前将扶春掩在身后,谢从璟面向商翊说道:“商郎君,还请约束令妹。”
商翊瞧着扶春也是尤为可怜,“六娘,既来做客,便应遵循做客之道,莫再多言了。”
他纵然怜悯扶春,却也没有以兄长的身份让商宁姝道歉。
扶春算是看明白了,身在上京,家世大于天,若非商氏女郎咄咄逼人至此,谁都不会为她出面,包括与她已有秦晋婚盟的未婚夫。
虽湿润却从未落泪的双眸里是一番平静的失望,扶春望着谢从璟的背影,默然叹息。
眼见他们皆因扶春假模假样的啜泣而替她打抱不平,商宁姝自然不忿,但无奈阿兄以眼神示意她莫再多有动作。
“我先前那些话只是随意说说,妹妹若是当真了,那便是妹妹的不是了。”商宁姝冷冷笑了两声,寥寥数言,将她对扶春毫不遮掩的恶意潦草带过。
扶春不想再给回应。
她躲在谢从璟的身后。
她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谢从璟发现后,舒了舒眉。她能如此依附他,也不枉他为她做主。
不过到底不宜将气氛弄得太僵,得罪死了商氏女郎,对谢氏三房更没好处。
“说来半个月前,长兄往南州访友时新得了一把琴,那琴声泠泠若雪,更胜似流水之音,倒是一把好琴。”谢从璟蓦地开口,意在缓和氛围。
商宁姝果然被吸引过去,因为谢氏长公子,她原本冷沉的面孔逐渐由阴转晴,就连声音都不再那么刺耳。
“我只知长公子文才卓绝,没想到亦善琴操。”知道关于他的更多事,商宁姝面露喜悦。
谢从璟亦道:“全因世人偏爱传颂文章,其实长兄亦擅风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