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扶春(76)
是……谢云璋?
这是一封实打实的退婚书,内容大概为孟家反复思量过后,认为谢三郎与她性格不合,不宜有婚姻之盟,为了两家考虑,孟父故而立下此书相告。
曾经由两家长辈看中的婚约,其中一方已起意退婚。
若说这封信是由何氏所书,扶春还能想通何氏这样做的理由。可是这封信却是出自父亲亲笔,她理解不到原因所在。
且这是一封完完全全的退婚书,而非改婚、易婚,这更让扶春疑惑,父亲在信中所言究竟因何而生?
想来这一切,也只能向把这封书信交给她的人——向谢云璋问询。
他心知肚明,其中用以怎样的手笔,但他不打算告诉扶春其父写成这封信的原由。
谢云璋从她手里抽出信纸,整齐折叠好,重新放入信封中,然后再将信纸连同信封一并塞入她手里。
谢云璋只同她说了这么一句话:“何必顾虑其它事,这不正是你心中所想么?”
言如碎石,激起重浪。
扶春彻底愣住。
他知道她的心中所想?他知道她一直是在为与谢三郎退婚而奔波?
既是如此,那么谢云璋也该知道……她是因此才来接近他。
谢云璋一早知道她是蓄意接近他,后来相处日久,每见她怪异之处,记在心里的同时也渐起疑心。
得知她和三郎的婚约时,谢云璋很平静,因为那时候她对他表露了浓烈的爱意。
所以他平静的知道,扶春想借他的手,了了与谢三的婚约。
他会帮她。孟父远寄而来书信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不仅会帮她,还会
让她完美的从这件事中抽身,不留一丝痕迹,一如从不曾有过和谢三的婚约。
可在谢云璋暗中推动这一切之时,谢三带着杂念堂而皇之地在众人面前揭示一切。
谢三不该这样做。后来更是自以为是地出现在他面前,试图以此为筹码于暗处要挟。
他这位从弟表面毕恭毕敬,实则襟怀未必坦白。
谢云璋早知情形如何,所以当日熙悦亭中他并未迁怒扶春。事先离开,也只是为了不让更多人知晓他与她的关联。
谢云璋可以不在意旁人如何看他,哪怕如谢三郎所想一般,认为他以长兄身份谋夺弟妻也好,觉得他表里不一也罢。哪怕在世人口中一身清明唯剩不堪,谢云璋都不在乎。
因为他倚仗的从来不是世人的称颂,这些于他而言,反而是最为无足轻重的存在。
可是扶春不同。
他可以不计名声善恶,但她不行,她一定承受不住。
流言蜚语本就不该与她相干,她无力维护,他须得帮她,所以不相见,其实并非坏事。
……
扶春想不到他往后更多的心思,只是意识到,在不知不觉中谢云璋发现她另有所图,还默不作声维持原状。
光凭此,扶春很快感到有一缕幽幽的清冷,缓缓从四周过来,逐渐将她包裹,让她的手、足、面部冰冷,而后赫然僵硬。
许是觉察到她的状态不佳,谢云璋叫了她一声,扶春这才呆愣愣地望向他。
撞入他黝黑的双眸中,明和平静如潭水,却也如幽潭深而不见底,扶春心头一凛。
所思所虑,错综复杂。谢云璋是何时看穿她的目的,扶春已无从思量,她现在只能确定两件事。
一则,她要退婚,宋郡家里不会成为她的阻碍。二则,谢云璋果然心思深,她得更小心些,若被他发现她的虚情假意,他一定会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
想要和谢云璋退婚,光凭父亲的退婚书还不够。因为在两家婚约这件事上,本就是孟家高攀,话语权何其低微。真正拿定婚约主意的,是谢三夫人。
扶春想过。
既然谢云璋能帮她从父亲手里拿到退婚书,那也应该能帮她一并处理了谢氏三房这边的顾虑。以谢云璋的手段,他可以做成这一切事,但是扶春犹豫了。
现在婚约一事的走向顺遂,扶春乐见其成,可她不再是事件背后的推动者。谢云璋才是。
最初利用谢云璋来完成退婚的想法,如今看来真是幼稚。因为扶春时至今日才发现,她根本没办法掌控这个男人。
她确信自己不会一味依附于他,所以谢氏三房这边的麻烦,在她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还是不能够轻易向谢云璋提出请求。
一旦陷入被动,今后的所有事情就不是扶春能控制的了。
她不愿如此。
*
临近夏至,天气热得惊人,白日里艳阳高照,扶春很少再出门走动。就算落下余晖,也总觉得空气闷得人难受。
谢府后园有一片荷花塘,扶春连同谢氏姐妹一起去到此处。
荷花塘中满满当当盛放着鲜红翠绿,池塘边缘栽种樟树,庭荫尤盛。绿树浓茂遮蔽晴阳,坐在树下石凳上,偶有微风一定是携荷香一道而来,在此乘凉格外惬意。
谢琼格外怕热,提前吩咐了府中婢女抬来两盏冰。
冰上置着的玉盘里放着葡萄,谢蓉瞧见,顺手摘了两个冰好的葡果子给扶春。
扶春谢过她后接了过去,葡萄果香馥郁,汁水充足,果肉甜里含酸,是她喜欢的味道。
将葡萄籽吐去帕子上,扶春摇了摇手中罗扇,问身旁的谢蓉,“琼姐姐怎么这会儿想起,邀我们到这来赏景?”
荷塘风光正浓,比起其它地方,确实有清新之感。但扶春还是嫌外面天气太热,天一热人不好动,不如懒散躲在房中自在。
谢蓉道:“喏。表姐你看那塘子里下了两艘小船,再过一会儿,琼姐姐说不定就让我们上去耍一耍,往塘中游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