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130)
哪怕他现在看不见她,也能清晰地知道她在做什么,她的呼吸、她的心跳近在耳边。
她的掌心紧紧地贴着肩膀,有规律地打着圈,可能是怕他疼,她没怎么用力,齐溯反而更难受。
更别提,她为了方便受力,另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脖颈后面,那里可没受伤,那清晰的触感烫得他难受。
齐溯开始庆幸身上有伤,给他带来了些许疼痛感,才不至于沉溺于那轻柔的触碰。
江洄揉一会儿又停下来观察药油的吸收情况,当她再次要覆上那块红肿时,齐溯撅住了她的手。
“可以了。”
江洄不解:“时间还没到呢。”
“够了。”他转身坐正,长腿向前,正好把江洄困在书桌前。
江洄轻轻靠着书桌边缘,似笑非笑地俯视着齐溯:“这就受不住了?”
齐溯坐在椅子上望着她,甘愿承认自己的不坚定:“嗯。”
江洄大胆地在他身上打量:“又不是第一次了。”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齐溯低头轻笑:“江洄,你非要看我失态是吗?”
江洄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失态是什么意思。
齐溯把她圈在身前,仰着头看她,好身材一览无余。松松垮垮的裤子挂在腰上,跟沟壑分明的腰腹完全是两个风格。
江洄突然想起康薇说过的话,此刻才明白她的高明:“原来康薇说得没错。”
看似不着调的一句话,齐溯却秒懂她在说什么,不由得笑出声:“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还有心思想这些呢?”
江洄反问:“不行吗?”
“行。”
齐溯的纵容让江洄更放肆,左手反撑着桌沿:“来都来了,不看岂不是亏了。”
“不会让你亏的。”
齐溯浅浅回应着,目光移到她垂在身侧的右手,因为手心里还残留着未被吸收殆尽的药油,怕弄脏衣服,所以掌心向前。
他伸出手,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从旁边抽了几张湿纸巾,轻轻地擦拭着。
齐溯很专注,不放过掌心的每一条细小的纹路,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彷佛要将那辛锐的药味彻底清除。
江洄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像捧着一樽珍宝。
“这也脏吗?”
脱口而出的关键词,瞬间消弭了萦绕在两人周围的暧昧气息,将他们带回那个坦白真相的夜晚。
齐溯动作一顿,不敢抬头看她,间隔一秒后,又抽出一张纸巾。
纸巾摩擦着木盒,发出清晰而干脆的“呲啦”声,像布帛被撕扯开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尤为明显。
江洄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抚上他左臂因骨折手术留下的宛如拉链般的疤痕:“为什么觉得脏,因为碰了药,还是碰了你。”
手术缝合的疤痕像一把微型的梯子,江洄的手指在上面一格一格的攀升。齐溯受不住这种若有似无的触碰。虽然她只是轻轻敲在手臂上,齐溯却觉得她在一点一点地拨弄他的心。
齐溯仰头看她:“江洄,你介意吗?”
“介意什么?”
“我。”
我的身份,我的血脉,以及你不曾了解的我的卑劣和晦暗。
“我以为你懂我的。”她从来就不是在意世俗规训的人。
江洄没有正面回答,反而去找他的右手。那天晚上,一片碎玻璃扎进了他的掌心。
她摩挲着他手上没被纱布覆盖的皮肤,他的伤或多或少都是因自己而起,江洄喃喃自语到:“怎么一身都是伤啊。”
齐溯想,他的伤口都是有形的能看见的,还有幸得到了她的怜悯。而江洄心里的伤,在那个夜晚之前,不仅无处诉说,甚至还得忍受来自于他的猜忌和误会。
“没关系。”齐溯把她对自己的心疼看在眼里,有了这份疼惜,受的这些伤一点也不亏。
那双水眸轻轻一抬,清澈且柔软。
齐溯慌乱避开:“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受之有愧。”
“齐溯,你是不是太小瞧我了。”江洄放开他的手,有些愠怒,她从来就不是什么温室里的花朵,“我没你想的那么干净。”
齐溯摇头否认,恰恰相反,就是因为了解她的坦荡,他才觉得自己不配。
齐溯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江洄,我远比你以为的要了解你。”
“你了解我就应该知道,我不是什么单纯的人,你以为的、你介意的那些所谓肮脏,在我看来,不算什么。”
江洄顿了顿,又说:“我见过更险恶的人心。”
“所以你值得最好的。”
“可什么是最好的呢,我原本想要的也只是平凡的生活而已。”
“我知道。”
齐溯本想告诉她,这一切很快都会结束了,但又怕过早的给了她希望,怕这期间出现任何差池。期待落空的滋味,他体会过,不想再让她经历。
他们两人之间,如果一定要有人经受现实的磨难或多舛的命运,齐溯希望那个人是自己。
江洄问:“你什么都知道,那你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都是我的计划吗?包括现在我出现在你家里。”
“嗯,知道。”
“那你还什么都不问,就让我住进来。”
“我说了我会相信你。”
“就因为我站在潘朝晖的对立面?”
“江洄,我是对你起过疑心。但以往种种,与其说是在试探你,不如说是在一次次排除对你的怀疑,卸下对你的防备,又一点点地确认了我对你的心意。”
这几乎是齐溯说过最直白的话,不谈喜欢,也没说爱,江洄却听得心惊。他克服了对未知的恐惧,仅凭对她的了解和喜欢,给了她最需要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