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低调生活小记(154)
一上来就劈头盖脸地轰一顿,“世上多少男儿壮志难酬。你身沐皇恩却不思进取,是不是把祖训都背到狗肚子里了?”
他越是急怒,儿子就越不痛不痒。好像故意要形成一个反差对比。“爹怕是老糊涂了,历朝历代的异姓王有几个好死的?你数出一个来。你以为,他真的希望我接受?”
“那又如何?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要臣受宠,臣就低头谢主隆恩!自古以来就这道理。你想过没,你身后牵扯着多少人?”
儿子沉着脸说:“这是我和他的事。您不懂其中关窍,就别乱麻堆里搅棍子。坏了事,周家有牵扯的一个都活不成。”
雪砚躲在隔壁听着,真可怜她的四哥。
皇帝明显在做戏给人看啊。演得已经太过了。他要给所有人一种错觉:自己害怕教主和西齐的报复,一点离不开大将军了。
可是,迟早有一天,他会把磨好的刀子插上来的。
官场上的一套唱念做打,连她这门外汉也能瞧出个门道。公爹也真是老糊涂了。或者脑筋太死,忠诚过头了。
等爹走后,雪砚忍不住说:“四哥,怎么不把谶语的事告诉爹?”
告诉了,脑袋或许能清醒一些,想清楚个中利害关系了。
周魁一声冷笑,“你要是告诉了他,将来可能第一时间把你儿子掐死。信不信?我不是危言耸听。”
雪砚惊悚地瞪圆了眼。
他一叹,有些无力地说:“你太不了解满门忠烈的周家了。”
爹是铁打的忠臣,一生都在想着为君而死。
死得越悲壮他越高兴。这种人是最容易坏大事的。万一将来真和皇帝狭路死角了,周魁最担心的不是别的,是这一帮周家人。
雪砚怔怔地瞧了丈夫好一会。这一层倒是没想到。自己果然还是太嫩了。确实,以爹的蛮牛性子只怕真干得出来......
哎,不管怎样,官场上的事如船行险滩,太过复杂了。她也不好随意支招儿。只希望快些驶出这片逼仄的峡角,风平浪静就好了。
四哥摸一摸她的肩,温柔安慰道:“你不必过多担心。我现在有个老神仙师父,皇帝也很忌惮。暂时不敢有大动作。”
他惧怕那个教主也是真的。
不过,将来若这些障碍扫除了,可就难说了。
所以,眼下的硬道理就是提升自己,让自己强到不可撼动。
其余一切都是空的。
雪砚寻求安慰似的,仰头问他:“四哥……师父真的好厉害呀?”
四哥微笑,对她点了个头。
那真是上天入地的厉害。若非是他老人家,自己得在陵墓中死一百次。
只是,师父对许多事都讳莫如深,并不愿过多插手。
“我只负责给你小子授艺传法,其他的一概不管。”他这样说,“管多了可是不行的。”
看他这表情,雪砚也稍微放心了。这些事她也爱莫能助。
四哥的担子就让他自己挑着吧。
她若是操心太多,对宝宝也不好。
若那场梦是真的,宝宝已在她腹中存在了二十八天。这是父精母血的结合……由四哥和她的生命精华凝成的。
每每想到这一点,她的心里便有一丝触痒;一丝酸甜。
说不清的感觉。
虽然目前没任何动静,但是,十八岁的雪砚已触发了母畜一般的本能,全身心地在为孩子预热了。
没人的时候,她开始给孩子做了小衣裳、小鞋子。偷偷地像做贼,生怕被仆人们瞧了去。一天下来,脸上总是烫乎乎的。
她想到梦里的小宝贝,就会恍惚上一阵子。甜蜜地忐忑一会子。心里有千丝万缕的期盼缠绕着。怀胎十月、孕育骨肉的感觉竟这样的细腻又厚重......
殷殷切切,有好多个层次。
这就是为人之母啊。
春夜溶溶,更深人静。
四哥去外面应酬了,还没归来。雪砚把孩子的小肚兜拿出来绣了一会,只落了几个针脚,就渴睡得不行了。
好困。最近的意志力薄得像春天的河冰,经不起一点考验了。经常又懒又馋,真拿自己没办法。她勉强支棱一会,认命地收了小肚兜。
瞌睡耷脑地歪床上去了。
这一沾枕,意识就模糊了。
沉入到一个美梦里去了。起初,确实是一个美梦。
她看见娘拿着擀面杖在擀馄饨皮子。竟然回到江南老家的厨房里了。雪砚也没多想。只觉得一股野荠菜的鲜香扑入鼻端,叫她眉毛都飞起来。
她惊喜地说:“哎呀,娘,我这几天正馋你做的馄饨呢。家里的仆人都做不出我想要的味儿。啊啊,口水都要下来啦。”
娘拍她的手一下,笑道:“别急,这一盘包好就下锅。”
她就绕在脚跟前,恶馋地等着吃馄饨。盼啊盼,一口馄饨就是那么难到嘴。委屈得都要哭了。
这时,外头一个声音在问,“家里有人吗?”
“谁呀?”娘应了一声出去,就再没回来。
接着,却有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婆子不请自入。脸上脏兮兮像抹了锅灰。她冲雪砚一笑,牙齿白得好瘆人。张嘴就说:“你怀上孩子啦?这孩子千万不能留啊!”
正为馄饨发疯的雪砚,定睛朝她一看。
这一不当心,就看进去了。乞丐婆子的眼里卷起了神秘的漩涡。那黑暗的波纹一圈一圈地荡漾,很快,就不容阻挡地漾进她的脑中来了。
乞丐婆深深注视着她,轻轻呓语道:“醒来后,你就把这个梦忘得一干二净;也会忘了皇后的一切。”
“你只会记得,这些日子一直过得很痛苦。因为正月初三回家拜年时,你被继兄玷辱了。是,红颜薄命啊,你被继兄玷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