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低调生活小记(211)
至于儿子的那条谶语,更是希望不要成真。自家的小毛头将来当个木匠好了,和尚也行……就是别干皇帝的营生。
**
一夜风雪,天摇地颤。
山林鼓荡着“哗哗”的风声,狂澜不绝于耳。这样的时候,石砌的屋子就让人很安心了,像睡在坚固的堡垒中。
只不过,这一夜雪砚的睡眠仍是潦草的。
一股活泼的情绪总在心头雀跃着,叫她睡不深。
不时就把眼一睁,看一看新生的儿子和归来的丈夫。她不敢相信,这样的“花好月圆”是确凿的,是她正在经历着的当下。
幸福得不太踏实,像飘在云朵里。而每一次醒过来,四哥都会握她的手,或在额上碰一下,让她踏实下来。
也让他自己踏实下来。
四哥没有睡。像要一次性弥补所有的亏欠,一直在旁边守着。夜间娃儿哭了一次。嗓门儿叽里哇啦的响。
这个十五寸长的小人儿脾气嚣张,声声具足血性。
当爹的太喜爱了,主动请缨换尿布。他大气儿也不敢喘,满手都是拙劲儿。弄完了,一脑门子的汗。“好家伙,软得吓人。真怕一不当心把小骨头捏碎了。”
雪砚问他,“喜不喜欢宝宝?”
他的笑眼冲她发光,“当然。”
“有多喜欢?”
“喜欢得心里直哆嗦......你生的四哥能不喜欢么?”
雪砚一笑,亲夫妻明算账地说:“那好,以后换尿布的活儿就由你包啦。”
“哼,搁这儿等着呢。”他俯下来,惩罚似的咬她的脸。
他们的笑惹儿子“嘤”一声,把眼睛睁开了。
笑声便止住了。夫妻俩一起愣着,同时经历了一阵柔软的心悸。虽然两人已修得许多智慧,洞达了世态人情,可在这一刻同时向天真臣服了。
生命幼态的娇嫩与美好,彻底将二人攫住。
瞧得痴了。
这是与爱子的第一次凝视。夫妻俩都忘记了呼吸。在小肉团不聚光的眼里,仿佛汪着一抹隔世带来的深情,清清的,润润的。
一下子把爹娘的魂儿都吸了进去。
两人的心融化冒泡,同时酥到骨子里似的兴叹了一声。
“噢......四哥,小家伙睁眼啦。”
“嗯。”丈夫的喜欢快溢出来了。忽然俯身凑去,想一亲儿子的芳泽。
雪砚赶紧一把拉住,娇嗔道:“请自觉一点!你这下巴连我都受不了,儿子经得住你锉?不准亲。”他“嘿嘿”笑了,服从了管教。过一会儿,却把锉子般的“亲亲”全转嫁到她脸上来了……
以前的四哥没这么黏糊过。他眼里泛着温柔的湿光,不停她说一些感激的悄悄话:“媳妇儿,你生了一个好可爱的儿子......谢谢。”
雪砚见他这样喜爱,幸福得满脸通红。嘴上却揶揄道:“哼,这就叫母凭子贵么?以前也没拿人家当颗菜,现在还谢上了呢。”
丈夫庄重地说:“胡说,你在四哥心里可是一颗又鲜又嫩的小甜菜,好吃极了。”
说话,便挨了好几下又鲜又脆的小拳头。
他爱极了被捶的感觉......
等天亮时,四哥已给儿子取好了名字。她迷糊地昏睡时,他脑子里想了十七八个名相。推衍命理,小心翼翼......
最后,定了一个“旷”字,周旷。
真是天下第一急吼吼的爹。别家的娃儿向来先定个乳名,学名并不急着取的。他倒好,一口气把成年后的表字也想好了,周旷,字“无住”。
雪砚咀嚼一番,瞥着他问:“周旷,这名儿可有说法?”
丈夫神色温柔,“四哥老大不小才得此一子,希望他一世无忧,逍遥自在。日后,安居于道德之乡,游心于旷埌之野……故而取名为‘旷’。”
雪砚意味深长地瞅着他。
哼,还当她是没读过书的吴下阿蒙呢!单一个“旷”,自是可以这般诠释。但配上一个“无住”,那是佛经里的话了。
“其无所住则为旷然,旷然者为出家。”
意思是,若一人对凡事都不执着,则心地旷然。
心地旷然,则相当于出家了……
作为天下第一冰雪通透的娘,雪砚立刻察觉,丈夫是不想叫谶语应验。不想叫儿子未来走上那条道。她当然也不愿。
可是,儿子才刚诞生就盼他出家,这爹脑子不太正常。
她微微一笑,“好名字。那娃的乳名就叫石头吧,如何?”
四哥眸子一动:“哦,这小名儿想必也有说法?”
两人眼波交汇,有一点暗流涌动。
雪砚瞧着他,“孩子出生在石屋里,所以就叫‘石头’。咱如今是乡下人,这名儿好养活。”
四哥笑了,“为夫还以为,是因为将来要叫‘无住’,你干脆取个石头,又沉又重能把人拴住。”
被戳中心思的雪砚又给了他一拳。气鼓鼓地说:“是又怎样?哪有你这样的爹,取了个好奇怪的字。”
他连忙一番哄:“好,都依你。”
其实,这个小名儿对大名是极好的补充,对孩子命格的阐释就全面了。将来以出世之心,建入世之功。既不执着,又具有石头般的定力……岂非妙哉?
如此一想,做爹的心中大悦。“我觉着挺好,就叫小石头吧。”
山居的日子很宁静。大雪封了山,十里范围内一片肃穆。好像世上再没别人了,只剩一家三口了。
可是,一家三口也够圆满了。
阴阳和谐,有情有义。日子一点不单调。
他们激情四射,和儿子一起站在初始点上,体验着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