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低调生活小记(217)
初夏时,整座山汪在绿意中,空气也成了绿的。瀑布和地下蒸出的湿气氤氲着翠色山林。一口气吸进肺,肺也成绿的了。
回来时,一大一小常是一身湿汗。一人一张粉津津的脸。
丈夫睁一眼闭一眼。有时也会假装好奇地问:“媳妇儿,你每天都野到哪儿去了。怎么有点鬼鬼祟祟的?”
“谁鬼祟了。我散一散步。”
“哦。我还以为在找宝藏呢。”
她会把声音拔得老高,理直气壮地说:“四哥,你把人家想成什么了!”
他会望着她笑。笑得她十分不好意思。
雪砚把各大山头翻遍了,死活找不着宝藏。到盛夏时,小石头已出落成一只肥崽,腿子上的肉一环接着一环,一动就起浪。
穿个肚兜,那福娃娃的小模样真要了爹娘的命。
小石头最喜欢野到外头去。每一次出门睁着溜溜的眸子到处瞎看。兴头十足,从来不哭。他热爱野花野草,对山里的毒蛇、小虫从不知怕。
然而,却未能触发传说中的秘密基地。
除了那一次外,小不点也没再显露任何神通。无论怎么看,他都只是一个无害的小宝贝。只会吃喝拉撒,没别的能耐了。
雪砚的发财梦也就渐渐熄了,反正家里有个顶梁柱,从不少了母子俩的吃穿。
她对宝藏也就死心了。(直到三十岁时,这个宝藏会被作为生辰之礼,由宝贝儿子亲手献给她。那是另一段机缘了,现在找破头也是没用的。)
不肯死心的是那些江湖人。
各个是“老子天下第一”的野心家。一言不合就打。血溅三尺,断手断脚。山脉成了一个大杀场。不时的,就有兵器交接、喊打喊杀的暴力之声。
他们现在是大隐于战场的一家人了。所谓艺高人胆大。虽置身于漩涡,日子仍波澜不惊。自得其乐。
暑气蒸人。四哥敞着外衫,从院子里迈进来。以闲话家常的语气说:“山外有高手设下了法阵。现在,进了山的人大多出不去了。”
他扫了胖儿子一眼,坐下喝了一杯解暑的茶。
雪砚停下作画的笔,“哪一路的高手呀?”
“可能是归顺了朝廷的一帮人。”
“你意思是,这事儿还真是皇帝的手笔?”
四哥淡然说:“大概吧。现如今,江湖上各大派别、和新进崛起的强人都汇聚在此,斗成了一锅。我估计他也快来了。”
今日进城时,还看见了以前军中的部下。
想必重兵已秘密潜伏,打算一举扫荡强人,平定天下之乱。
夫妻二人互相看看,各怀心事似的沉默下来。摒却私怨不谈,两人都希望皇帝能成功。最好长长久久地坐在龙椅上。
别下来了……
那样,一家人在山中的神仙日子就更加纯粹,更心安理得了。
四哥转了一个话题,望着她的画问:“画的是你师父?又打算做功课了?”
雪砚轻咳了一声。
没错,画中人物是师父......
以前的绣像在抄家时不见了。
雪砚倒是不担心“画境”空间被毁。那不过是一幅普通绣像。倘若师父乐意,在任何画像中都能辟出一个画境的。
所以,她决定自己画一幅。
这些日子,陆陆续续已画到一半了。
云蒸雾绕,霞衣仙人。慈悲清和,顾盼有神。和以前绣像上的有些出入。可是这也不打紧,这就是她的心映照出的师父形象。
想到以前做功课的傻样儿,心里划过了怅然的感觉。磕头,这种听上去是毫无意义的愚人行为,曾被她当作唯一的救赎,一丝不苟地去践行。
而今回想,莫名地很感动……
这一生中,能心无杂念地践行一件“无意义”的事,本身已是一种超越。只可惜,失忆期间一切都中断了。如今,也很难再拾掇心情,一如既往了。
“师父一定会原谅我的吧?”
“当然。情有可原嘛。”
雪砚默然片刻,才说:“.......哎,我受到师父得天独厚的荫庇,却没能挽救周家;也没能阻止天下乱局,哎,我真是没脸再跑师父跟前去了。”
“怎么会呢媳妇儿,你的脸皮一向很厚。”他戏谑一句,得到了一记小拳头,才温声说,“放心吧,你师父从未说要你当天下的救世主,也没要你拯救周家.......所以,别自责自怜了。”
雪砚望着丈夫。
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师父在梦里说的话,单纯想救她这个小家罢了。追究到根本上,可能是想救她的儿子,让他顺利出世吧.......
雪砚征求似的问丈夫:“那我还要不要继续磕头呢?”
“随你自己的本心嘛。”
修行是十分个人的事。作为丈夫也没法替她做主啊。
雪砚侧过头,傻傻地出了神。忽然说:“四哥,你说长生......究竟是咋回事呢?”她虽然有过一次小悟,见思上的困惑仍然很多。这是一个想不透的问题。
丈夫不解似的,“嗯?”
雪砚想了想,悠悠说,“世间一切是无常的,恍如幻梦;那长生呢,难道就是真实的么?”
四哥慢慢搁下杯子。以一种庄重、威严的语气说:“过来坐为夫的腿上,我告诉你。”
她眼皮直跳,鄙视道:“夫君言辞轻浮,想必也没啥高见。”
“那就算了。”
她瞪他一会,“忍辱负重”地走过去。面无表情地坐下。好像为了真理,多大牺牲都愿意;多少肉都肯割。
四哥笑起来,一条胳膊像铁箍环住了她……
雪砚一把推开他的脸,十分矜持地说:“你的高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