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低调生活小记(32)
这大千世界真是妙啊。大到山川河海,小到细粟微尘,都好像臣服于一种不可捉摸的精确规律。它精细而博大,无形又无色,却遍及一切,统摄一切。
这使得万物千姿百态,却又能至简归一。
如此伟大的宇宙难道只是偶然诞生的,抑或是神明的杰作?哎,这两种说法都不能彻底叫她信服。可是,能让她信服的又在哪儿呢?
雪砚静静躺在被窝里,想得痴了。在哪儿呢?
一只大手封在了她的脸上,“睡吧。你这满脑子里的轱辘声吵死了。”
“哦。”她把头扭一扭挣开,偎到他的窝边说,“四哥,你说宇宙的外面还有宇宙不?”
“嗯,当然。”他含糊地说,“有恒河沙数的宇宙。多得数不清。”
“你咋知道?”
“不信?”他揪一揪她的脸肉,“你快睡着,四哥带你去看。”
这人不知在外头卖啥苦力了,一转眼已睡熟了。平时都是弹指一挥就灭了灯,今天把这茬儿也忘记了。坠崖式扑进了梦里。
他的睡相是极雅的。嘴抿得很紧。呼吸也轻,从来没有鼾声。威仪堪称庄重极了。轻忽的灯光照过来,刻画出他一张峻挺的侧颜。
鼻梁如刀削的一般。
他要不是鬓边这条疤破了相,该是何等好看的男子啊。
雪砚想着他对自己的好,一颗心又稀巴烂了。忍不住凑过去,在他疤痕上温柔地亲了一口。之后也有样学样,朝灯挥一挥手。
挥了十几下,火苗纹丝不动。绝不听她的意念使唤。
果然是强大武者才能玩的噱头啊!哎,正打算认命地下去熄灯,身边的人轻轻失笑出声,弹指把灯灭了。一条粗野的胳膊伸过来,圈住了她的被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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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去几日,就准备过大年了。
家里一片喜气,围着年关那些事里里外外地忙活着。除尘,祭灶,剪纸,对联,备礼,新衣,点心……所幸刘总管和两个嬷嬷都操持惯了,也不必她额外地指挥什么。
竹笙等四个丫鬟也井井有条,忙起来一丝不乱,各人都知道手该往哪儿伸,脚往哪儿放。雪砚瞧着每个人都挺顺眼,像亲的。
可是,一想到他们中可能藏着细作,最后还可能把她敲晕送去宫里,这一份炽热的亲熟感立马就夹生了。哎......
丈夫这几日有事缠身,不时要出去忙乎一通。雪砚独守空闺,一点哀怨都滋生不出来。每天跟祖母请个安,回来一逮住空子就扑到书上。
她都快幸福昏了。
一扑上书,就跟恋花的蜜蜂一样叮着不放。
仆人们发现,四奶奶虽然吃饭比猫少,看书时却是饿死鬼的劲头。每次一沉进去,必须拿十八头牛才能把人拽出来。
谁喊了也没用。
男主人也意识到问题严重了。几次三番下来,心里大不是滋味。
前些日子多好,每次回屋就有一张芙蓉笑脸等着,还有一声甜甜的“四哥”等着。他一见了她,立刻就能跳出名利的火焰山,掉进世外的清凉地。
心里多少陈年的褶子和旧疤都给滋润到了。
可是自打给了她这些书,倒像给了一堆妖媚惑主的“宠妾”,把她的魂儿都吸走了。他这正室的待遇倒一丝也没了。
这还是他那个贴心贴肺的活宝?
这天一脚踏入后院,见妻子又倚在榻上瞧书,秀眉微蹙,如痴如醉。脸上还被墨蹭了一道猫胡子,他的心终于沉到醋缸子底了,表情也比砖头更硌人了。
李嬷嬷小心翼翼地喊一声,“四奶奶,咱们爷回来了。”
这话在女主人耳朵边飘过了,没进去。或者说漏了一点进去,但她压根不在乎。爷也好,爹也好,和她有啥关系?忙着呢。
周魁冷眼瞥着她,自嘲地说:“等四奶奶的魂儿飞回来了,我这丈夫只怕已入土了。”
这话还是没渗入她去。
他一个转身就往书房去。感觉上了一个严重的大当。之前听那些甜蜜的痴心话,以为她离了他这夫君必是活不成的。
害得他心性乱得厉害。现在发现乱了也是白乱。
人家的痴心还不足二两重,一本劳什子的破书就拐走了。
李嬷嬷眺望那冷酷的背影,着急了。赶紧去把入魔的四奶奶又摇又搡,“祖宗你别瞧啦,四爷的脸拉到地了,差点把门槛砸破咧。”
雪砚纳闷儿:“他啥时回来的?”
李嬷嬷发愁地望了她好一会。这四奶奶不瞧书时是个百伶百俐的人儿。一叮上书就全聋全瞎,成二瓜蛋子了。
“小祖宗,他统共就这几天婚假了,年后还要去兵部当值的。你多陪一陪他吧。”
“他的脸当真拉到地了?”
“可不是!”
雪砚嘟囔道:“哎呀,嬷嬷,你怎么不‘美言’我几句?”
“美言啥?”
“就说他不在时我问了几十遍‘夫君咋还不回来’,空虚得团团转哎!”
刘嬷嬷一口茶笑喷出来,扯起嘎嘎的大嗓门儿说:“我们婆子人丑嘴也丑,讲不出这样美丽的话。还是四奶奶亲自讲吧。但是您张嘴前先把脸上的小胡子洗净了。不然可是不美呢!”
“哈哈哈......”
二个嬷嬷像捅翻了老鸹巢子一顿泼笑。雪砚揽镜自照,满脸涨红了。却又嘴硬道:“嬷嬷们哄我呢,他可不是这样小性的人。”
爱妻瞧一会书也撂脸,他成个啥了?
这能是三军大将的心胸?
到了晚上,她发现这还真是三军大将的心胸。成亲以来,他头一次在没客人的情况下不回后院吃饭,特意叫李嬷嬷端去了书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