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臣的公主(102)
原是好看的,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即便成了太监,即便年岁已过弱冠,也是好看的。
可陈菩这声音一出,平白带了几分寒津津的冷意,几个小侍女均被吓得一哆嗦,哪里敢和陈菩说什么话,连忙埋首继续打扫自己的地方,都怕成为陈菩下一个屠杀的对象。
陈菩似乎迫切的寻求一个答案,迫切到一时忘记着宫中无人不怕他。直至看到几个小侍女握着笤帚不住发抖的手,他蹙了蹙眉,甩袖离开了遗宫。
“天,厂公这是怎么了...”
瞧着那抹宝蓝色的身影离开,好事的小侍女方才敢抬头,沉沉的吸了口气。
“别问了别问了,咱们还是往后小心点吧,别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另一个小侍女连忙拽了拽她的手,示意她少言。
陈菩杀人,向来不分男女,不分老少。
只要是瞧着不顺眼,觉着多嘴多舌的,便一定会叫他们死于非命,死前还会遭受百般折磨。
她们本就是禁庭里最卑贱的蝼蚁,一旦落到了陈菩手上,只会在这深宫里死的悄无声息,因此她们不敢惹陈菩。
但有幸从陈菩手上逃过一劫的小侍女们并不知道自己承恩于这座宫殿的主人,这会儿因着畏惧面上不敢袒露,老老实实的垂下头,然而私底下就难免就要好好讨论一番到底为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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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方肃月听了陈菩的话,转进了内寝。
见小公主正伸着两只小脚坐在短榻上,一副我行我素的模样。
她挠了挠头凑过去:“公主您今儿个是怎么了...”
“怎么...”
“怎么说那样厚脸皮的话?”未等肃月说完,李笑笑身子往后面的软枕一靠:“我就是想给她们添堵,就是讨厌惟宁。”
“她好没意思。”李笑笑拍了拍自己被陈菩触过的肩头衣料:“陈菩那样对她,她又不敢打陈菩,多窝囊呀,我要是她...”
“我就把陈菩的脸打肿,皮抓烂。他不喜欢我,别人见了他也觉得恶心。”
“他没人要了还来找我,我也不要他。”
“啊?”肃月仿佛听到了什么惊天奇闻,本以为李笑笑是开玩笑,可见小公主说的一脸认真,肃月又道:“可是您..您怎么打得过小掌印啊?”
“他..”
肃月的问题,叫李笑笑怔愣了下。
她也觉得奇怪,记起她或锤或踹陈菩很多次,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尖:“厂公好像是受气包,不打人。”
“应该是只杀人,不打人的吧...”她有些不确定道。
“什么嘛,奴方才还挨揍了呢,脑壳都要被厂公打出来了。”肃月听着小公主那话,虽知道她不是故意炫耀,但还是委屈的捂了捂头,往短榻下头的脚踏上一座,酸叽叽嘀咕了句:“小掌印就是阴阳怪气的...但其实宠爱公主还来不及,哪舍得打公主。”
“你说的是真的吗...”李笑笑还是听到了肃月的话。
宠...
是源于喜欢的,定国公府里的长者都喜欢她,因而很宠她。
可宠爱...
她问过陈菩有没有一点点喜欢她,可陈菩不理她,好像还有些烦她。
没有喜欢就没有宠,那宠爱又是什么东西?
李笑笑将手探到颈后,指腹勾过白绸带尾端那颗小铃铛,含在口中用虎牙尖咬了咬。
到底没有参透那个晦涩而又深奥的爱字是何意。
索性也不想了,坐起身子来垂手往肃月的后脑勺上摸了摸:“他打你这里了吗。”
肃月点点头,枕着小公主那软软的手,更委屈了些。
“吹吹就不疼了。”李笑笑用指腹在肃月脑后揉了下,而后调转过身子,趴在肃月脑袋边,扶着短榻沿趴下来,撅起嘴在肃月后脑上吹了吹:“公主给肃月吹脑壳,肃月一定不会疼了。”
“公...公主...”
小公主三千青丝尽垂下,带着一股清冷柔婉的馨香。
肃月脖颈后面跟着一麻,偏过头正对着小公主松浮的衣襟,见肌雪上青青紫紫的伤中捧出一对漂亮的红,那红边留了一个完整的,类似修长手掌的红痕。
它远没有其余被狼奴击打过的地方那样泛起青肿,只微微的红,反倒像极了人掌中爱不释手的小心揣摩后留下的痕迹。
重一分怕疼,浅一分又觉不够。
肃月还是愣头青的小丫头,哪见过这种痕迹,登时觉得心里一阵酥麻,连忙从脚踏上站起,扶着李笑笑坐直身子,胖乎乎的脸上都是红晕:“公主不要对奴这样..”
“为什么呀?我小时候摔倒了,我的祖母就是这样的。”李笑笑没觉出不妥。
“奴..奴不喜欢这样的方式。”肃月眼珠转了转:“小掌印才喜欢,小掌印现在摔跤了还会偷偷吹自己的膝盖...”
“公主只对着小掌印这样就行了。”
“额...”
想到陈菩身上又硬又热的铁骨,李笑笑唇角轻颤了下,仰首对着肃月:“那你还疼吗?”
“不不不,不疼了。”肃月连连摆手,而后快步往外走:“午后快到了,我去尚食局给公主端好吃的。”
“好。”
没弄明白肃月忽然扭捏起来是为什么,李笑笑只好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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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庭。
世间多少貌美的娘子也曾对这琉璃金瓦下,朱漆红墙里的世界满怀期盼。
待一步踏入着吃人的深宫里,身上捆起“荣华富贵”这四个沉重的枷锁以后,便再也出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