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臣的公主(223)
想来在那些臣子眼中, 她与陈菩早就是一丘之貉,烂透了的人。
可她觉得这些人也是烂透了的人,她一点也不喜欢这里,厌烦的想逃。
陈菩这些日都寸步不离的守着她,但陈菩也要去周旋许多, 因此,尽管她很想念沈家的人,也并没有与陈菩提及过此事。
却不想她久病之中,除却陈菩与一些个近身侍候的,第一个见的人是宁延昭。
今夏的燥热比之往年并不弱势分毫,石室里烧起了炭火,这股子热意往人的脸上扑,除却李笑笑没人能受得住。
李笑笑知道这些,早命人备下冷茶,吉福小心翼翼的搀扶李笑笑下榻来,却有些不乐意:“这个宁家公子是厂公旧识吧,厂公也真是,明知您病重,还…”
“他还没回来嘛?”
往日陈菩甘愿在司礼监陪她,今日不知有什么事,李笑笑撇了撇嘴。
“没有,听元宝说厂公今日出城了。”吉福摇了摇头。
“那好吧…”李笑笑不想起身,但宁延昭是陈菩旧友,她与陈菩虽还未有什么关系,但早罔顾伦常,也不好失了礼节,磨蹭了一小会儿,还是从拔步床是爬了起来。
宁延昭便在外厅之中,总不能进石室,所以只好李笑笑出来。
这是他第一次面见大宋这位六公主,并非是陈菩将她带来,相见在曲宴欢歌的席面之上。
而宁延昭对于眼前这位公主,也并没有什么坦然接受的喜悦心情。
先沈后是有美名在外的,生下来的女儿不会貌丑无盐,且能勾陈菩那个阴郁冷性的人,宁延昭曾一度认为李笑笑该是一副美艳的皮相。
然而面前的公主却消瘦脆弱的让宁延昭屏住了一口气。
石室内门打开,里头的热气一股脑冲出来,却携来了碎霜寒雪般的寒意。
宁延昭形容不上来这种感觉,偏偏又觉得和陈菩是极配的。
李笑笑并不知道宁延昭所想,出了石室,她并没有让吉福搀扶,循着记忆坐到了窗下那张玫瑰雕花软榻上:“宁大人寻来的不巧,厂公今天不在内宫。”
“下官今日,并非是为厂公而来。”宁延昭早已起身,他看着李笑笑在他面前落座,目光在小公主微垂着的苍白眼皮上略了一眼,便错开了
目光,缓缓从袖中倒出一个坚硬冰冷的锐器,落在了李笑笑手边的小桌子上。
桌上躺着的诚然是一柄泛着寒意的锐刀,它触碰木制小桌时的声音很重,刀剑锋利的寒光几乎要割伤人的眼睛。
李笑笑并没有束白绸,灼眼的日光也让她足够难受,因而为躲避这光,她阖上了眼睛。
“厂公为您斩了天子右臂,六公主,您是聪明人,不该让他沦为众矢之的。”宁延昭看着李笑笑阖上的双目,忽的弯唇笑了声,指节蜷曲,用力敲了敲木制桌面。
宁延昭是习武之人,指节落到木桌上的声音格外响,也刺耳,李笑笑微蹙了下眉头,并未去理睬宁延昭的话。
外头的木桌上有陈菩在宫外八宝斋买的糖霜梅子,放在室内怕融化了糖霜,所以是放在外头,她想吃时,陈菩会带进来。
李笑笑是知道放在哪里的,她寻到那个装着糖霜梅子的纸袋,探手从里头捏了颗梅子放进嘴里。
梅子都是被陈菩用小刀片挖掉了核的,却未伤及糖衣,沙沙的糖霜融化,梅子酸甜的滋味也在口腔里爆开,李笑笑弯了弯眸,伸手又去从纸袋里拿。
“公主若是真心疼他卫寒致,该早决断。”眼前的小公主自顾自吃着甜梅,模样乖的不行,却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与陈菩如出一辙的气人。
宁延昭记得陈菩年少时亦是如此,虽然眼见着风光霁月,但真看你不顺,也是处处刻薄。
他对卫寒致还能拈损,可望着眼前这位李姓的公主,宁延昭却有些怒意。
李笑笑不是不晓事的人,她看不见,却能察觉出宁延昭的情绪不对,然而她还是未理会,反倒偏头对吉福道:“小橘子也喜欢吃这个,厂公又将它抢走了。”
“是您嫌小橘子扰您休息的呀…”吉福看着桌上那把匕首,小心翼翼的往李笑笑身边挪了好几步,挡在她身侧,警惕的看着宁延昭。
“哦,我忘记了。”李笑笑也记起了自己的确朝陈菩说过这话,陈菩弹了她额头,力道有点重了,脑门现在还疼着。
李笑笑左右听不见他的话一般,宁延昭也憋不下去,以拳砸响了木桌,直身立起,站在李笑笑面前:“沈后害得卫家满门抄斩,独留下寒致一日于雪中如刍狗般摇尾讨食苟且偷生,终于有了今日,公主该发发慈悲,饶过他。”
卫家满门忠直骨,死因,原由本是她那位好父皇,她与陈菩一样讨厌那个人。
可阿娘是阿娘,罪恶滔天的父皇不可以连带阿娘…
李笑笑忽然没心情再去咀嚼嘴里的半颗梅子了,她鼓鼓嘴,将梅肉含到了一侧,手中那个装着梅子的纸包,也被她侧身放下了。
“你就是宁大人么。”李笑笑正过身子,终于肯对面前的男人说话。
“正是。”宁延昭冷哼了一声。
“这匕首,本宫回送给宁大人,宁大人今日去,本宫随后定可与宁大人同往黄泉。”李笑笑轻轻点了点头,那只沾着糖霜渣的手,捡起了木桌上那把匕首,抛滞到了地上。
匕首正落在宁延昭的鞋尖不远处,差几分便正中砸到他的脚,可惜小公主不是经年习武,没有准头,也伤不了他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