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臣的公主(56)
想不通,以前厂公总是顶着一脑门子官司,看见谁都是一脸阴森森的冷笑,好像下一刻就把你生吞活剥了一样,今儿个倒是奇怪,莫不是那六公主跟厂公说了什么事?
还是...
元宝有胆子往下想,因为从苏州到顺天,这两个人虽一个为公主一个为东厂缉事,可的确隐隐约约的有些不对头。
想到一半,又意识到这是一个极其荒谬的假设,于是乎,元宝连连摇头,将对公主那不敬的猜想摇出了脑子,去找沙果丛了。
顺天在北地,然而御花园环山绕水,容了苏杭一半的烟波水景。
假山下是湖水,从高仰望,波光粼粼,敢揽天边月入怀,且浩浩汤汤,延绵至宫外的护城河。
湖对岸的花海簇拥中筑了一个冷暖亭,夏天木柳成荫可遮阳,冬日绿枯又逢光照,是个绝妙的好地方。
今日是中秋,阖宫上下都去赶赴宫宴,原本该没什么人的凉亭却开会似的,粉衣大肚的妇人端坐在凉亭中,下首两个内宦摁着个小侍女正打板子。
那小侍女应当是犯了错,可却在内宦手底下挣扎撕扯着,好像个发了疯的兽,竟不知哪里来的神力。
“打,给本宫摁住了打!”凉亭中,连亭身上血肉模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仍要沾染江照月的裙角。
江照月稳坐凉亭中,瞧着连亭那只血淋淋的手,扯过干净的裙角,缓缓侧目过去:“两个人都摁不住么,再去叫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来。”
“娘娘,求您,求您再给奴一口,奴认了...”江照月话音刚落,连亭已经挣脱开两个小内宦,朝着江照月扑过来,抱住江照月的腿,脸上血泪交横:“求您了娘娘...奴真的受不住..”
被两个宦官摁着打的小侍女也不过十五岁,瞧着个子矮矮的,陈菩隔着不远望,只能看到连亭身后血衣淋漓。
这血飘出了几里,对于陈菩体内的长生来说像是致命的诱惑,肋骨下一掌左右的距离,陈菩能感觉到那里的东西奋力涌动了下,搅的人五脏六腑都跟着疼,眼前昏黑。
长生不止一次这样搅扰过他,陈菩早已习以为常,定了定神,朝着那凉亭处道:“江娘娘好心情啊,万岁爷的宴会您都不去,在这教训奴才。”
陈菩的声音朗润而冷沉,江照月身形一滞,颤颤巍巍的仰头看着湖对岸那座假山上一身蓝金蟒袍的厂公,连忙从亭中起身,推开了缠着自己的连亭,朝着陈菩福身:“厂公玩笑了,万岁爷的宴会,本宫万不敢缺席,只是这奴才办的事实在下作,
若不狠狠扳过来,是要误了性命的。”
“什么下作事?”下作事,这三个字,宫中表面看上去似乎一丝也无,可背地里却不知有多少,陈菩见多了。
宫中的娘娘们脾气都不好,犯了错的要么打死要么发配,发慈悲让人活下来的几乎没有。
他还没见过哪个宫打人打的这么毒,又不让小内宦手上的棍子下死手的。
陈菩是干这个的,看得清楚,心里实在是奇怪。
“...”江照月似乎也有些难言之隐,但眼前的人偏偏是陈菩,就算她不说,陈菩有心知道,恐怕事实转瞬就能传进他的耳朵里,所以江照月不敢瞒,埋首忘了眼地上满身血的连亭:“本宫这侍女...原本是年纪小了,被尚寝局的老太监糊弄当了对食,还抽了阿芙蓉,这东西厂公应当听过,若是不狠狠的打一顿,戒下来,可是要拿命填的,她年纪小,我也心疼这样打她,可也只有打她...”
“还望厂公不要告知万岁爷…”
江照月有心帮着连亭遮掩,可话落,连亭便跪着爬到了江照月脚底下,血手拽着江照月的粉裙,发了狠劲扯着江照月的裙角,却又小心翼翼的不敢抱紧江照月,怕伤着江照月的肚子,嘴里依旧是“求娘娘给一口”“真的最后一口”“再没下回了”的话。
阿芙蓉,先前是叫乌香,是诡计多端的番邦献到中原来的,那会还没有宋,这片土地上的王朝叫南梁。番邦献给南梁帝,管这叫通往极乐圣地的媒介,一口填寂寞,三口上极乐,用了的人身上还会留下抹不掉的奇香。
南梁帝真就收着了,于是几辈子皇子皇孙死在了阿芙蓉上。
后来先帝掀开了南梁王朝,便明令禁止了阿芙蓉。
到底是盛极一时的毒物,禁止哪有用啊?越是压抑,有的人就越猎奇,想试试,偷着藏着也要试试。于是,寂寞被添满了。人也成了身陷泥沼的人。
除不净的,所以也是寻常。
但真的要戒断,总该有一颗坚心,偏偏江照月脚底下那个,执迷不悟,哪里像想戒断的人,为了一两口毒物,狼狈成那个模样,陈菩只觉得好笑:“江娘娘真狠心,小丫头求成这样了,反正也是死性不改,让她抽。”
第42章 042 看热闹
“厂公, 此乃本宫宫中之事...”陈菩的令,在这禁庭之中犹如圣命,无人敢违抗, 可连亭已经戒了许久, 兴许度过这最难的一回就好了, 这一口下去, 前头忍了那样多艰辛的日子都功亏一篑了。
江照月已是位人母的妇人, 看着连亭那模样,撑着快要足月的肚子,缓缓跪在了凉亭中:“这孩子忍的实在不易, 这回是最后一回,扰了厂公眼目,本宫愿担责罚,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