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剑与孤灯(72)
“他,他是沈缱?”
“你认得?”
“他,他入赘?!”
愫愫笑:“不可么?”
“不是……”月玲眼睛瞪得大如铜铃。
他当年不是对表姐说,他一辈子不娶妻么?!敢情当时他喜欢的是赵姐姐?
月玲心底呵呵两声,目光锁在沈缱脸上。如若不是愫愫在这里,她简直要为他鼓掌。
别人都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他倒直接以身相许了。堂而皇之就占了赵姐姐夫君的位子,这算盘打得可真是让她佩服!
“赵姐姐为何这般早便有了夫君。”她还想着让赵姐姐给她当嫂嫂呢。
愫愫笑吟吟回道:“他长得如此招摇,我怕有人惦记,便只好早些放进屋里藏着了。”
“也是。”月玲瞅了瞅沈缱,赞同点头。
虽然他看沈缱不爽,但不得不承认,他这张脸着实长得招人。对着这张脸,吃饭都能多吃半碗。
沈缱手捏着的那页书,自愫愫说第一句话后便再也未曾翻过一页。整日浸淫于圣人箴言中心如止水的少年,竟也会为了一句玩笑而神不守舍。
“对了!”月玲抓住她的手,“再过几日便是灯会,到时候岳州的人都会来看,赵姐姐你也来看吧!”
愫愫同意了。
沈缱的腿好了大半,也该出去走走了。
天色已晚,月玲虽心有不舍,但也不好多留,坐了半盏茶便依依不舍地走了。
愫愫刚拿起兵器谱,便听到沈缱在唤她。
“阿愫。”
“嗯?”她看向他。
“下次……不可再说了。”
他可以不顾身份待在她身边,却不能不管旁人言语。流言伤人,于女子尤甚。更何况,她以后若是要嫁人……
沈缱敛下眼,忽然不愿再想下去。
愫愫随口道:“不过是玩笑之辞,你若不乐意听,我下次便不说了。”
只是玩笑之辞么……
沈缱眼底闪过隐隐的落寞。
冬日夜长,愫愫又向来浅眠,天边刚露出一丝光,愫愫便醒了。
门外有人敲门,她以为是沈缱,没想到却是月叔派人送来了爹爹的信。
信中说他已经到了儋州。说此地物产丰饶,民风淳朴,是个难得的福地。那儿的官员也都清廉可靠,待他甚好。
愫愫猜不出爹爹写的是真心还是故作安慰之语,但她明白,只有解决了荀家人,爹爹才能有回来的可能。
上辈子的大诏朝廷已经病入膏肓,积重难返。
也许……
这辈子会有些许不同呢。
第42章 灯笼
◎“先生,先生!”小太子跌跌撞撞跑过长亭,抓住谢朝蕴的衣袍。
……◎
“先生,先生!”小太子跌跌撞撞跑过长亭,抓住谢朝蕴的衣袍。
谢朝蕴回过头。
“父皇说您不教孤学问了……是孤做错了事吗?”
谢朝蕴伸手拂去他头顶雪花,温声道:“君子见人,不可不正衣冠。我虽无法再授殿下以礼,但过去曾教导殿下的,殿下也当温故知新。”
“先生教孤的,孤会记在心里的。”他顿了顿,踌躇道:“先生不愿再教我,是因为长公主吗?”
“也许吧。”谢朝蕴淡淡道。
“那孤以后,还能去谢家找先生吗?”
“我虽已辞去太傅之职,不日将会离开都城。殿下有何不解,可去大鸣寺寻见素法师,他学问渊博,自会给殿下解答。”
小太子急忙追问:“先生要去哪儿?”
“岳州。”他走进了雪里。
小太子凝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久久不曾回头。
他知道,先生不是生了他的气,先生只是……对大诏失望了。
白色的身影沉默融于白色的霜雪,空无一人的宫道往前延展,在一片雪白的天地间,朱红宫门次第而开,又嘎嘎地关上。
落雪覆地,无声抹去行迹。
远处隐隐飘来弦乐之音,间歇夹杂着清脆的笑声,是从高处传来的,不知是父皇同哪位新入宫妃子在摘星台上寻欢作乐,吟咏风月。
小太子回过神,任太监牵着,走回那重重的牢笼。
长公主死后,都城都在传,谢家心存谋反之心。缘由是谢家嫡子收殓了长公主的尸首,让她得以归葬封地。
谢去夷受此案牵连,被罚去三年俸禄,交还宰相职权。谢家自此案后,行事较之往日更为低调。尽管谢家人仍身居朝廷要职,但荀家蒙皇帝恩宠,已隐隐有压过谢家之势。而陆家因诛杀长公主有功,其子弟常受皇帝提拔,烜赫一时。
一切都重回轨道,仿佛无事发生。
唯有此后数年,再不闻谢家弟子谢朝蕴行迹。
长公主之死传到岳州时,已过了年关。愫愫捧着兰花,许久未回神。
上辈子,长公主活得比这一世要长,但也不过多活了三年。不是因谋反,而是抑郁而终。长年的忧思让她积劳成疾,常犯哮喘之症。后又因驸马郑玄战死于边疆,她沉恸过甚,不到半月便去了。
长公主做了上辈子她想做却未做的事——谋反。
上一世直到死前,她也未能狠下心去推翻她篡位的胞弟。这一世虽未能成功,却为天下彰明,萧寅的皇位乃是谋逆所得。
“赵姑娘。”
门外的轻唤声拉回她的思绪,重新将花盆归放窗下,她开了门。
入目是个绾着妇人髻的女子,臂间挽着一只竹篮。
愫愫认得她,正是昨日陪着月玲进来的两名女子,估摸着年纪比她大些,又成了婚的女子,只有她那姓盛名红玉的表姐。
她面上浅浅笑着,眉眼带着几分江南女子的婉柔,连声音也轻轻柔柔的。单看她的容貌,便忍不住心生亲近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