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有疾,疾在卿(151)
郁卿指着议事堂的方位,怒气冲冲:“你是一国之君,他不配让你变成这样,这世界上谁都不配你变成这样!”
谢临渊咽了咽,仰着脖颈:“朕不在乎。”
郁卿双手颤抖,高声道:“那我在乎!”
谢临渊攥紧手,怔怔看着她,声音含糊不清:“你凭什么在乎。”
郁卿气喘吁吁:“你是谢……林渊,你不可以变成这样!是什么让你扭曲成这样!”
“那你有什么资格和朕说这句话。”谢临渊眼中突然燃过怒火,拿起桌上郁卿做了一半的手笼,丢到地上去。
“这句话奉还给你,你不能对他伏低做小!他不能强迫你,你自愿的也不行!他不配让你变成这样,世上所有人都不配你变成这样!是什么让你扭曲成这样?”
“是你啊。”郁卿忽然道。
她垂下头,反复看着自己的手:“你亲身教会我在强权下生存,我学得很好,我学以致用,用在牧峙身上。我没有伏低做小,我只是在一直想办法,解决我自己的困境。只是我力气弱,而你向来强硬,能带我立刻离开,才衬得我软弱无能,什么都做不了。”
谢临渊脸色惨白,却也无话可说。他亦觉得讽刺,这些事他对郁卿都做过,他无法否认。他本意并非如此。他只是想让郁卿对他如对林渊,但事情就是一步步走到了今天,无法挽回了。
谢临渊垂下眼,僵硬地说:“就算你伏低做小,也只能对朕做。不许对别人。”
“我做不到。”
郁卿缓缓蹲下身,去捡地上做了一半的手笼。刚弯下腰,手笼就被谢临渊抢先一步捡起来,攥在手中。
“你都能对牧峙做,难道朕还比不上牧峙?他算什么人!你给薛郎做就算了,你凭什么给他伏低做小!”
郁卿头痛,扬手要去抢手笼,被谢临渊躲开。
她抓了几次都没抓到,气急败坏道:“我能对随便一个人伏低做小,但我就是偏不对你!这不是谁比谁地位高的问题!”
谢临渊恨恨盯着手笼:“那是什么问题。难道世上人还唯朕最低贱不成?”
郁卿被问得怔在原地,犹豫地看着他。
半响后,谢临渊亦僵在原地,眼中涌起惊涛骇浪,不敢置信。
郁卿迅速抽走他手中布料,抓起针线盒,扭头快步往屋外逃。出了这道门,就能看见其他人,他也不敢明目张胆追上来。
然而谢临渊比她想象中的反应还快,立刻起身,伸手就拦下她的腰,捞到身前搂住。他俯首几乎贴在她的脸上,郁卿往后避,他就往前进。
郁卿的腰在颤抖,再也不能往后弯了。她立刻侧过脸,又被他掰回来审视。
“你对我还有情对不对……”谢临渊颤声道。
“你无耻!没见过你这么无耻的!你有脸说出这种话!”郁卿怒斥,两手努力推开他的脸。
谢临渊笑得惶然:“我们还有一点可能,对不对!”
郁卿一巴掌拂开他:“我想静一会儿,你先走吧。”
谢临渊怕她一冷静,那点深埋灰下的余烬就彻底熄灭了。待他回来,迎接他的只有郁卿平淡的脸色,说她已经想开了,他们没必要在一起,他应该放手。
她一向很容易想开。
昨日于藏书阁见过她后,谢临渊其实隐隐松了口气,这世上唯他能带郁卿安然无恙地离开。郁卿除了和他走,别无选择。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郁卿在犹豫,随后又拒绝了他,她宁可和牧峙慢慢熬,也不愿意接受他带她走。可见郁卿到底有多恨他。昨夜他想,就算他们再没可能,又如何?
难道他就有其他选择,他能放她在牧府不管?
“朕能走去哪里?”谢临渊冷笑,“朕的皇后要和一个边关莽夫跑……”
郁卿恼羞成怒:“你不要给一分颜色就开始得寸进尺!我什么时候是你的皇后了?!裴以菱才是!”
谢临渊的语速极快:“朕早就立你为后了!就在你嫁给薛廷逸烧掉小院后的第二年,朕拿着你的牌位立的!你不信就来泰山顶上顺天兴国宗圣宫亲眼来看!玉位牌贴金,书后无法更改,朕可从没把裴氏的名字刻上去!祭天大典上告慰先祖烧的都是朕和你的名字!”
郁卿瞪大眼:“那不是京都里的谣传吗?你还把我的牌位劈了丢进洛水里了?东市裁缝铺的白娘子说得一清二楚!你少混淆视听”
“那才是谣传!朕劈的是建宁王的牌位!”
郁卿捂住脸,她好像一不小心又听到了什么宫闱秘事。
“你……怎么随便给别人配冥婚!”
谢临渊怒极反笑:“你早就配给朕了!”
郁卿觉得他已经疯了,所以在乱说话。
但谢临渊虽然口无遮拦,语出犀利刺人,时常口是心非,却不会天马行空陈述事实。
“什么意思?!”郁卿惊疑不定,“何时的事?”
谢临渊抿唇,冷笑一声,放开了她。
这副可疑模样正中郁卿怀疑的心,他每次想向她隐瞒什么,不就是这副模样吗?
郁卿拽住他的袖子追问:“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
谢临渊扯回袖子,看她一眼。
这都是陈年旧事了,得知郁卿并没死后,他也鲜少想起。
当年他们初见时,郁卿拿三贯钱签的契书,不是雇佣她照顾他,而是将她绑在一条船上的卖身妾契。他本来也没当回事,甚至从没在乎那是卖身契、妾契,还是乱七八糟的雇佣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