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重影就等着人问呢。
她垂着眸,声音低落,“这名字是我生母所取,重影二字取自不知情深有几重,只愿惊鸿曾照影。”
话音一落,萧家兄弟齐齐脸色大变。
不远处,那看似在打扫的老仆动作一顿,握着扫帚的手上顿时关节泛白。
第87章 “明月,明月!”……
*
半开的雕花窗内, 少年郎埋首于案前,专注入神地下着刻刀。那刻刀极利极精巧,雕刻之物是一块沉香木。
沉香木色泽亮丽, 用来雕刻摆件不仅美观, 且有持久的淡雅香气。这块木料所雕之物已快完成, 看上去是一块木符牌,雕以吉祥云纹为底, 正中刻字。小字一个个在成形, 连成两句诗:不知情深有几重, 只愿惊鸿曾照影。
梳着双髻的小童不知何时进来, 聚精会神地看着少年雕刻。当少年收起刻刀,翘着嘴角端详木牌时, 他才敢发出声音。
“二皇兄, 下月就是明月姐姐的生辰, 你这个是要送给她的吗?”
被称为二皇兄的少年一点他的鼻子, 神秘一笑,“自然是的,你可别说漏了嘴。”
他立马捂住自己的嘴,白胖喜人的脸上满是笑意。
这时另一个华服少年进来,先是看了一眼那木牌,然后视线看向那些多余的沉香木边角料,提议道:“这还有些余料,二皇兄何不磨几个颗沉香珠, 置于香盒之中,也能长久保香。”
“三皇弟此议甚好……”先前那少年话还没说完,便见有太监模样的人来禀报,说是陛下有请。
他小声向那太监探话, 那太监的话里提到了太子殿下四个字,听得他剑眉微蹙。沉思一会儿后去换衣服,准备去面圣。
“二皇兄,要不这几颗珠子我替你磨了?”
听到后来少年说的这话,他不以为意,随口就应下了。
他一走,埋首于桌案前的人就换成了别人。
小童仍在,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的三皇兄,尽管只是几颗沉香珠,少年却打磨得十分用心,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不在意。
“唉”
他一连叹了好几口气,见专心致志的少年压根不理会自己,8以4吧1六9陆三。百无聊赖地把玩着那块木牌,竖刻的两行字,重与影位于末端并列。
重影,重影!
萧高从回忆的思绪中抽离,下意识望向不远处。那老仆已经换了一个位置,几乎被树木和假山挡住,但离他们却是更近了些。
他们兄弟三人,曾经何等的亲密无间,今时今日竟是这般境地,不知是命运的捉弄,还是造化弄人。
“不知情深有几重,只愿惊鸿曾照影……”萧业低声念着这两句话,突地身体一晃。
“三皇兄!”萧高惊呼一声,赶在庞统的前头扶住了他。
这声三皇兄一出,林重影无法再假装不知他的身份,当下跪在地上,“臣女不知是陛下,臣女罪该万死!”
他缓过神来,示意萧高不用扶自己,然后亲自来扶林重影。
林重影虽就势起来,却半低着头不看他。他失态地盯着林重影,像是企图在她的脸上找出什么东西来。
“你生母叫什么名字?”
“臣女不知,只知道府里的人叫她吴姨娘。”
“吴姨娘?”他仿佛受到极大的冲击,喃喃着,“无颜,无颜,吴姨娘……”
无颜两个字一出,林重影和谢玄对视一眼。
林重影观萧高和庞统的表情,很显然他们都知道这无颜二字是什么意思。
萧业又问:“孩子,你哪年生的,几月生人?”
“臣女熙元三年生人,生辰是九月十二。”
他闻言十分激动,一把抓住林重影的胳膊。
林重影这才抬眸,与他对视。
他的脸上涌现出无法言语的神色,狂喜激动、悲伤愧疚,像收获了意外之喜,又像是遗失了珍爱之物。
“孩子,你娘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
林重影摇头,“臣女没有见过她,臣女的生辰,是她的忌日。臣女名字的来历,是嬷嬷告诉臣女的。”
这话像是重重的一击,击倒的不止是萧业,还有被树木和假山遮住的那个老仆。老仆双手成拳,指关节处已白到见骨。尽管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那目光中的哀痛与绝望,在看向林重影时全变成了复杂。
残荷满池,红花绿叶已尽数归于沉寂,仿佛那曾经的年少美好,已随那一池的萧条远去,再也不复来年。
有些人早该死去,却苟延残喘地在尘世中苦苦挣扎等待,奢望着还能再见故人,与故人于梦中的故地重逢。
不知情深有几重,只愿惊鸿曾照影。
而今惊鸿已去,再难觅踪影。
寒风吹凉了人的身体,凉意寒透了人心,情不知何所起,曲不知何所终,等到曲终人散时方知一切都是一场空。
沉重的死寂中,萧高问林重影,“你那嬷嬷如今在何处?”
“她死了。”
萧高若有所思,看向萧业。
萧业痴痛地看着林重影,良久之后才悲伤地低喃,“你不像她,你长得一点也不像她,你这些年……”
“二皇兄!”萧高打断他的话,隐晦地道:“您龙体要紧,切莫多思啊。”
“多思?朕就是思量得太少了!”他愤怒着,沉痛着,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情绪令人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