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高冲谢玄道:“陛下龙体欠佳,你带她先走。”
这个她,指的当然是林重影。
林重影装作不明就里的样子告退,和谢玄一道离开。
两人转身之际对视一眼,皆在彼此的眼中看到只有他们才懂的深意。
他们一走,萧业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吩咐庞统。“查,给朕查!那个林昴是不是还在京中?你去,你亲自去把他给朕找来!”
庞统速度极快,不到半个时辰就把人给找来了。
萧业和林昴曾经有过几面之缘,那时他还是三皇子,曾不止一次随自己的二皇兄去冯尚书的府上,也正是在那里,他与冯尚书最为得意的弟子还讨论过策论文章。
他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林昴,气息大乱,“说,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朕!”
一炷香之前,林昴被庞统找到,在见到庞统的那一刻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比的平静。他想起进京当天晚上那位谢家晚辈,如今的少师大人和自己说的话。
“此事是一根刺,一根原本长在别人身上的刺。你握在手中多年,倘若一直不还回去,它迟早会倒戈相向,永远悬在你和林家之上再难解脱。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它还回去,或许还可置之死地而后生。”
因着这番话,他不再沉默。
现在机会摆在眼前,生死存亡也该有个了断。
“陛下,学生有罪!”
太学隶属天家,所有学子皆是天子门生,他自称学生倒是恰当。
“快说!”萧业目眦尽裂,满眼的杀气。
面对帝王的雷霆之怒,林昴说不害怕是假的,但刀锋已正对着自己的头颅,躲是躲不过去的,生与死就在今日了。
他跪伏在地上,埋首于双手之中,“此事说来话长,陛下且容学生禀告。”
这事确实说来话长,并非是虚言,而是得从他的母亲林老夫人宋氏说起。
宋氏出身不算高,其父在世时官阶不过从八品,但她本人极有才情,曾以诗会友一鸣惊人,从而入了很多人的眼,与京中的很多高门贵女也有往来。
因着才名远扬,她在择婿上眼光难免高于出身,大户人家无所事事的庶子她看不上,清贫人家的书生她也不想选。挑来选去的,一直未能如愿,某次诗会中,她和进京求学的林家嫡长子林瑜相识,然后相交相知,最后两情相悦。
成亲之后,她才知林瑜不仅是个风雅之人,还是多情郎。
林瑜的多情不止对她,还有别的女子。婚后不到一年,后院就进了好几位姨娘,有被赎身的清倌人,还有书香人家的正儿八经的小姐。
宋氏本想和离,然而宋家人皆不同意。原因无他,只因林家豪富。自她嫁入林家后,宋家上下所有人都得了实惠,日子不用再紧巴巴地过着,吃的用的更是不知好了多少。更何况林瑜风流归风流,却对她这个正室很是尊重,还将林家的产业交给她打理。
她左思右想,最终妥协。再后来她怀了身孕,想着有钱有子有体面,这日子也不会难过,更是歇了和离的心思。
谁知后院那些姨娘不安分,为争宠你算计我,我算计你,竟然有人将主意打到她头上,害得她流产滑脱,还落了病根,以后再难生养。
她怨,她恨!
怨那些妾室,更恨林瑜。
为了报复那些妾室和林瑜,她不哭也不闹,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打理着林家的产业,操持着林家的后宅。期间除了一个姨娘产子外,其他人皆无所出。
那姨娘产后血崩,没两天就去了,孩子自然而然被她接手。一年后林瑜病逝,她将府里所有的姨娘全部发卖。
“学生自小到大,从不知自己是庶出,府中上下亦无一漏出半点口风。哪怕后来偶尔得知,也以为母亲是用心良苦,苦苦瞒着学生的出身,是不希望学生自卑自艾,却不知学生姨娘的死,还有父亲的死皆与母亲脱不了干系。”
这就是宋氏对林瑜的报复。
而她的报复远不止这些,还包括自己的娘家。
她认为若不是当初宋家上下极力反对她和离,她也不至于落得不能生养的下场。林瑜死后,她便与宋家断了往来,独自抚养孩子支撑着林家。
在旁人看来,她不仅拎得清,还十分仁义。汉阳的人提起来她来,谁不是满口的夸赞,夸她虽为女儿身,却有男子气节。赞她识大体顾大局,对得起林家的列祖列宗。
“当年臣被人算计,中了别人圈套,但未与人发生苟且之事。学生不愿娶那人,一是其品性不端,二是学生已有心悦之人。然而学生的母亲一力促成,不仅对那人赞赏有加,还许重金下聘。”
当时的林昴还以为母亲是重信重义之人,哪怕再不情愿,最终还是同意亲事。
成亲的那天晚上,他不愿入洞房,心中百般苦闷无人说,哪成想无意间听到母亲与其心腹的密谈,这才知道自己事情的真相。
“她说好女旺三代,愚妇毁一族,她是故意让学生娶那人,想借着那人的手将林家推向落败之地。”
得知真相后,他根本不能接受,便有了那段荒唐风流的岁月,直到冯尚书去汉阳找他。他被冯尚书骂了一通,人也清醒了许多。
可惜还不等他重振旗鼓,准备随冯尚书回太学时,他在林家的后院见到本不应该活在世上的先帝宠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