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生寒气,这窗户若是开上一晚,体弱者难免会着凉。
正欲关窗时,床内的动静让他骤然撤离。然后他听到有人起床下地的声音,幽暗中女子散着发到了窗边,嘴里不知嘀咕了一句什么,将窗户关上。
哪怕是隔着一扇窗,他还是能听出女子上了床, 接着像是很快睡去,再无声响传出。
他却是不知,林重影装睡装得有多辛苦。
哪怕是用锦被蒙着头,也控制不住全身的紧绷, 她清楚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以及呼吸的声音,憋出了满头大汗。
不知过了多久,她小心翼翼地掀开一角,透了一会儿气后,屏住呼吸侧耳细听。四周一片寂静,静到还是只有她的心跳声。
她心下一松,暗想着那人应该不会进来,也或许已经离开。但饶是如此,她还是睡不着。一直折腾到快天亮,人才渐渐迷糊。
似醒非醒中,隐约听到有人在说话。
“昨天你去领东西时,可有人问你?”这是米嬷嬷的声音。
紧接着,是根儿的声音。
“库房的管事妈妈问了,我依着姑娘的吩咐,说东西是姑娘自己不小心碎的。嬷嬷,你放心,但凡是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姑娘不可能干这样的事。”
米嬷嬷应是不放心,长长叹了一口气。
听着有人出去的脚步声,然后门外再没了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又听到根儿说话,“我方才听福儿姐姐说,府里有人在传昨天的事。果真是人心都是明的,他们都说姑娘可怜。”
米嬷嬷闻言,又是一声长叹,喃喃着:“这可如何是好?”
“嬷嬷,没有说姑娘的闲话,你怎么反倒不开心?”
“姑娘是林家的姑娘,夫人是她的嫡母,大姑娘是她的嫡姐。谢家上下觉得她可怜,岂不是是让夫人和大姑娘当了恶人。夫人和大姑娘必定怀恨在心,还不知要怎么对付姑娘。”
“不是说有人想过继姑娘吗?”
“夫人不松口,谁能过继?”
哪怕是似睡未睡间,林重影也将这些话听进去了。正如米嬷嬷担心的那样,若是赵氏死咬着不松口,谢玄一个外人又能有什么法子?
总不能明抢吧!
她想着想着,人渐渐清醒,缓缓睁开眼睛。盯着帐顶看了好半天,才唤了一声“嬷嬷。”
米嬷嬷听到她叫自己,赶紧进来侍候。
一见她的脸色,惊呼问:“姑娘,你可是身子哪里不适?”
她摇了摇头,只说自己没睡好。
米嬷嬷还不放心,过来摸她的额头,好半天才松了一口气。
吃过早饭后没多久,针线房的婆子来送新衣裳。
这身新衣用的是谢老夫人库房里挑选的料子,她当即换上,又选了一朵颜色相近的绢花簪在头上。
米嬷嬷见她要出门,忙问她去哪里。
她知道米嬷嬷担心什么,安慰道:“这个时辰,老夫人应是起了,我想去给她请个安。”
一听她是去给谢老夫人请安,米嬷嬷没说什么。
根儿随她出门,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等到了人少的地方,根儿快走几步,离她仅有半步距离,这个距离说话声再小也能听到。
“姑娘,府里不仅传林夫人对你不好,还有上回你被打的事,也有人在说林大姑娘。”
“这还真是巧,居然撞到一块了。”林重影喃喃着。
上回的事,并没有传出去,如今却有传言,还正好赶上赵氏一块,说巧不巧,说不巧也巧,像是有人刻意为之。
那位二夫人是不是也想顺势而为?
她望着原本姹紫嫣红的菊花田,如今一大半的花已近凋谢,便是那名贵的美人垂泪,也没了惹人怜爱的颜色,仅余枯败之前的挣脱。
人和花一样,从荣到枯,再到归于尘土。
今日不逢三,不是请安的日子。
下人通传后,她被请进去,一眼就看到赵氏也在,像是受到惊吓般,身体不由自主瑟缩一下。
赵氏还包着头,面色很是难看,看她的目光像两把刀子,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说出来的话却是言不由衷,“你这孩子,怎么过来了?”
“回母亲的话,我听到一些闲话,怕人误会母亲和大姐……”
“你表姨母管着内宅的事,哪有人敢传闲话。你这孩子就是心思重,人前人后两副面孔,才是真的让人误会。”
她一听这话,便知道在自己来之前,这位嫡母已经在谢老夫人面前给她立了新人设,那就是人前一个样,人后一个样。
事实也正是如此,赵氏一见到谢老夫人,先是哭了一通,说自己这不好那不好,连个庶女都管不好。
“老夫人,人心都是肉长的,虽说这些年我不得不对她严格,但她到底姓林,一旦出了门,是好是坏关乎的都是林家的脸面。我也知道她心里有怨气,怨我对她太苛刻。可我万万想不到,她为了出气,竟然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她怪我,陷害我也就算了,她还陷害仪儿。这般性子,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想让她再害人了。”
如今当着谢老夫人的面,她否认传闻的事,还不让林重影说,若是不知情的人必会以为她识大体,有大局观,一是抬举了魏氏,二是顾全林家的颜面。
她面团子似的脸一挤,道:“你这孩子性子还是不稳重,我越想越不放心。与其怕是行事莽撞,惹出什么事端来,还不如早些送你回汉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