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叹(111)
在清秋去杭州的那段时间,王夫人常来付宅走动,韦氏大抵晓得王夫人的意思,恐清秋有变,韦氏并未一口应下。
清秋听罢,便笑道:“母亲不是一直想我嫁得高门吗?怎么当真有这样的好事母亲却不情愿了呢?”
韦氏知她是个什么性子,直叹道:“你话说的好听,我当真应了,来日你后悔了如何办?你父亲和你哥哥也不曾松口,只等着问你的意思。”
清秋黯然垂眸,复又悄然抬眸看韦氏,韦氏常年操持后宅,两鬓冒出银发,不如前两年鲜亮,与她在杭州的姨母相比,清秋心疼韦氏。
忆起韦南絮的一番话,清秋心头闷涩,韦氏见她噤声不语,忧道:“这是怎么了?当真不情愿?”
清秋摇头,柔声道:“我是愿意嫁给常也的,母亲不必担心,这件事我不会反悔,我早已答应常也。”
听她如此坚决的语气,韦氏含笑点头,心道她这个女儿总算长大了。
韦氏正欲放她回院子,待清秋要起身时,韦氏眸光一转,似想起些什么,踟蹰半晌,缓缓开口。
“你外祖母可还好?”
清秋身子一顿,眼睫低垂,温声笑道:“好,母亲不必忧心,外祖母和姨母都很好。”
杭州发生的那些事,清秋只得掩下。
闻言,韦氏眼中含笑,呢喃道:“母亲好便就好。”
清秋快步退出正房,只刚踏出房门,李妈妈便追了出来,清秋听见脚步声,回身看李妈妈,李妈妈拉过清秋的手,二人一道出了正房。
穿过月洞门后李妈妈才左顾右盼地问:“姑娘你方才的话是哄夫人的吧。”
清秋眸光一转,打量四下无人,颔首道:“妈妈知道些什么?”
李妈妈笑得为难,道出一些清秋不晓得的往事,清秋听罢已不足为奇。
韦老太太不喜韦南风,只将韦南絮当作宝贝,当初韦南絮想高攀杭州知府,谁知那知府调离杭州,韦南絮竟追着她到扬州,她先是以妾室的身份嫁给杭州知府,不到一年又被扶正。
只可惜那知府的命不好,在她当主母的一年后就去了。韦南絮不愿再操持破落的家,索性两手一甩就回了杭州娘家。
韦南絮回杭州时,韦南风已嫁付彰两年有余,那会正逢付彰升迁,不久后便要去汴京赴任。
韦南絮在付彰临行前,请他叙旧吃酒,那晚韦南风见他彻夜不归,本欲去寻他,李妈妈拦下了韦南风。
李妈妈说完往事便回了正房,清秋独自揣摩着这件事,那天晚上付彰彻夜不归,而韦南絮又说了些什么。
清秋不愿往坏处想,可又无法忽视李妈妈说的那番话。
——
师无涯回汴京已是十月底,杭州水寇一事顺利解决,杭州知府与水寇勾结,谋财害命,引得人心惶惶,官家大怒一场,后又下旨查抄钱家。
自杭州回汴京,师无涯一路升迁,现如今已是殿前司副都指挥使,又因官家赏识,颇为器重。
这日休沐,师无涯出门拜访广威将军,二人府邸只一墙之隔,府门前小厮认得师无涯,径直放他进去。
前阵子,平乐公主又召见他,师无涯以公务繁忙婉拒,这桩事叫师无涯想起原先平乐说的那些话,这朝中的形势犹如深渊,稍有不慎便会被吞没。
师无涯虽不喜党争,可身在其中,又如何能独善其身,故而他想来将军府问一问广威将军。
女使见师无涯前来,忙上前引路,还没进正堂便见一赭色身影,那姑娘盛气凌人,草草看了一眼师无涯便觉张扬。
那姑娘也瞧见了师无涯,她停步站在远处,微眯着眼,望向师无涯。
不多时,她便认出来人是谁。
“你是付二的未婚夫。”盛婼大步上前,眉尾轻挑,从上至下地打量他。
师无涯还未认出她来,但他不喜盛婼所说的话,他如今已不是清秋的未婚夫。
思及此,师无涯眸光轻颤,冷道:“早不是了。”
盛婼双眉高挑,得意一笑:“是啊,你不是了,付二如今的未婚夫是汴京风光霁月的王郎君。王郎君与清秋相识虽不久,可却比你对清秋好上千倍万倍,也不知她从前是着了什么魔,非要缠着你不嫁。”
师无涯不欲和她争辩,只冷然盯着她,盛婼自不怕他凌厉阴狠的眼神,反倒将这视作师无涯的愤懑之态。
“婼婼,回盛宅去,总待在舅舅家像什么样?”何彬从盛婼背后走来,这无形的压迫感让盛婼的气势矮了半截。
师无涯见来人是何彬,忙垂首作揖,喊了一声将军。
盛婼回过身,笑吟吟地道:“舅舅,我不想回去,你如今回京不过才个把月,我也只在府上待了个把月,这就要撵我走了?”
何彬眸光忽沉,无奈道:“你如今年岁不小了,尚未定亲,本该待在家中有母亲把关婚事,你倒好成日不着家,你心头可有数?”
“我说了我不回去,那不是我的家。”盛婼胸口颤颤起伏,似是气得不轻,“舅舅不待见我,我自去街上流浪,我也不回盛家。”
“胡闹!”何彬怒目吼道。
话音甫落,盛婼眼眶登时盈泪,一双狐狸眼楚楚可怜,何彬拉下脸来,好声好气地哄她。
“婼婼,你父亲又添一子,你且回去瞧瞧弟弟。”何彬轻声道,“你不喜盛家,可你终归是入了盛家的族谱,他们不会为难你,可你如此不听话,谁又能为你将来做打算。”